六十七 五龙群魔
纵然闹市喧嚣，人来人往，此时的常影，却发现自己只剩孤身一人，天地空旷，芸芸众生，可他挂念的人，已不在他身边。
他心想：“那就走吧。”他得找些事做，分散注意力，便不用整天担心乔楚怡，否则他心神不宁，往后种种艰险又如何应付？况且乔蓁蓁绝非违誓之辈，妻子在她身边当会安全。
离了江陵，往西南进发，他心急如焚，丝毫不敢耽搁，只一心赶路，纵然道路崎岖，只约莫四日便到了夜郎。
入城之后，见皆是奇装异服的土族百姓，五颜六色，遍体银器，令人眼花缭乱，在街上一打听，便有人说道：“江陵桓玄欲说要为君报仇，发兵入京，皇叔司马道子也纠集兵马，意欲交战。”又有人道：“咱们太守是否派兵支援？”另一人道：“如今世道上妖魔横行，怪事不断，我夜郎自顾不暇，如何能趟这浑水？”
常影熟门熟路，找到一处酒楼，向人打听道：“不知殷雷山怎么走？”众人脸色剧变，皆道：“呸呸呸！说什么呢！咱们什么也不知道！”常影心想：“他们对这名字极为忌讳，又是为何？”连走了几处，皆碰钉子，有一老者对他说道：“这地方很不吉利，咱们是宁死也不提的，否则降罪于祖先，我等命不久矣。”
常影道：“但至少知道在哪儿么？”
老者道：“不成，不成，连知道都不成。若把人引到哪儿去，其人必死无疑，死后便会化作夜郎，来找我等算账，杀一人还不算，往往令人满门皆亡，太惨，太惨。”
常影倍感沮丧，只想抓一人以死威胁，逼迫他开口，可转念一想：“他们宁死不愿说，如何能知道？不如找到官府书册，或有记载。”
他路过一棵树，忽然间，天上落下一只白皙滑嫩的脚，踩在他头顶，常影正分神，且那落脚者动作轻盈巧妙，他察觉已晚，“啊呀”大叫一声，道：“晦气！晦气！”
只听一年轻女子嘻嘻发笑，整个人如蛇一般滑下了树，绕着常影身子转了一圈，常影见这女子异常美貌，外表约莫二十四、五岁年纪，眉宇间似有邪气，可表情活泼，令她看起来更为年轻，只怕不过十九。她穿一身鲜红衣衫，上头绣着黄色蝴蝶，头巾包着脑袋，脖颈手腕处皆有首饰，首饰皆是金器。
常影道：“你这是做什么？为何踩我的头？”
那年轻女子道：“你这脑袋反正也不要了，踩一踩又能怎样？”
常影心中一凛，暗忖：“她这话是想杀我？”又想：“不，她若想杀我，刚刚那一踩的时机便足以动手，但未必....。”问道：“姑娘此言何意？”
年轻女子道：“在夜郎城，你问别人那鬼山所在，不啻于谋财害命，他们没对你动刀子，已经算是很客气啦！”
常影道：“是么？俨多谢姑娘提醒，不知姑娘是否知道那...那地方所在？”
年轻女子道：“不知道，我也正在找呢。”眨了眨眼，对他比了个手势，常影一见，登时想起昔日金龙教自己那位死忠金展也曾这般比划过，这正是五龙教暗号，寓意“五龙连环”，当即展示同样动作。
年轻女子点头道：“果然，你也是本教教徒。我就猜得到。”
常影喜道：“还请姑娘速速带我去总坛！”
年轻女子皱眉道：“不成！一则我也在找，二则大伙儿各凭本事，岂能互帮互助？”
正交谈间，另有一人缓步走来，说道：“小蝶妹子，这人也是来争圣总的？”
常影“啊”地一声，道：“你们...你们....”仔细看这年轻女子，记起她正是昔日常抑的师妹，蜀山佛光院主人韦冥愁之女——韦蝶。但实则她真正的父亲，则是韦冥愁一叛逆弟子，五龙三狱魔之一的寒光剑。
他自知与小蝶从未见过面，不明白自己如何能认得她，但猜测或许是常抑赐下的灵感。
来者高大，趾高气昂，面貌倒也端正，与世人印象中五龙教图的诡异模样大相径庭。小蝶道：“我年纪可比你大，你怎地还叫我妹子？”
来者笑道：“你可并未告诉我你的年纪，不过你这般青春美貌，我猜上一猜，不过二十出头。”
小蝶道：“那你可错啦，错得着实离谱。”
正说话间，又有一老者现身，这老者肌肤黝黑，双目发红，面貌如夜叉鬼怪，甚是可怕，又穿一身西域异服，珠光宝气，镶金戴玉，他向三人做了那五龙教暗号，道：“教友们，诸事可还顺利？”
常影道：“这位前辈可知道那....”
话未说完，老者道：“我自也不知，正在打探。”
小蝶道：“找到这殷雷山废墟，也是咱们这些总圣教主候选者的第一步考验。大伙儿各凭本事吧。”
常影愕然道：“教主候选？诸位...是来争总圣教主之位的？”他曾从金展处得知，五龙教有一位总圣教主，其下为五位圣教主，每位圣教主麾下有左右龙使者，统领各龙教众。而狱魔则为异域魔神代言，独立于圣教主体系，被教众奉为神明。
但很久以前，由于意见分歧，五龙教内部分裂，各行其道，甚至自相残杀，乱作一团，众狱魔并不管束，导致那位总圣教主变得有名无实。有时，若狱魔现身，则各龙教众会听命行事，暂且合作。否则只听各自圣教主的话，组织如一盘散沙，各散天涯。
小蝶奇道：“你这人很奇怪耶，你难道不是么？”
常影道：“总圣教主是本座囊中之物，诸位不必麻烦，还请回吧。”
此言一出，另三人目露惊诧，小蝶满脸写着不服二字，嗔道：“你以为你自己是谁？胆敢如此大放厥词？”
常影昂首道：“本座乃是‘皆无影’常影！昔日虎鹤神将常抑的传人！”
小蝶大吃一惊，道：“你....你是常抑哥哥的....那个干儿子？怎地这般老？你只怕有三十五六了吧。”
常影面有得色，道：“要不怎地被人叫做‘老干儿子’呢？”
忽听屋檐上另有一人阴恻恻地说道：“‘皆无影’常影，世人将你功夫传得神乎其神，邪乎其邪，可实则多有夸大之处，依我看，未必能胜得过那些自称金仙的家伙，遑论三位狱魔。”
常影打量此人，见此人有几分俊秀，面色阴沉，有气无力，像是伤重难治，随时会吐血而死。其余三人一见此人，复又大惊，喊道：“你是‘幽冥过客’李槐？你还...还未死，你也要争总圣教主？”
李槐道：“五龙教...已如世道一般败坏，我若不当这‘圣总’，此教万古如长夜。”
常影扯了扯小蝶，问道：“你们为何这般怕这李槐？”
小蝶道：“他是冰轮王的弟子，据传已深得冰轮王武功精要，在五龙教中很是有名，前些年发誓要前往异界中的‘亡界’，便失了踪，谁知...现在竟冒了出来。”
常影冷笑一声，道：“原来如此，不过是个魔二代罢了，定然不成气候。”又对小蝶恭敬说道：”师叔好生渊博，小侄受教了。”
小蝶一想，笑道：“好像你确实得叫我师叔呢。不过你不必拍我马屁，这也是听我师父说的。”
常影问：“师叔的师父又是谁？”
小蝶嘘了一声，道：“这事儿没人知道，你也莫和旁人说，他便是三狱魔之一的寒光剑。”
常影道：“果然不出所料，师叔也是老....神二代了。”暗想：“她是仍不知道这狱魔是她父亲？亦或是心中有数，嘴上不认？”
正在交谈，那高壮汉子喉咙咕噜一声，指着一处道：“不死...不死鬼母，是不死鬼母！”只见天色忽然变得昏暗黝黑，一女子如一片白布般从空中飘来，她身上趴着几个婴儿，不知是生是死，身上鬼火摇曳，真如鬼魂一般。
小蝶道：“她...怎地...也来了？”
那不死鬼母望着众人，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泣诉声，旋即又飘向远方。
那黑脸老者道：“传言这不死鬼母并非活人，而是有知觉的尸妖，一身法力深不可测，有人说，她曾是上一代的狱魔，后被杀死，蒙魔神恩赐复活，成了这般...憎恨生命的怪物。”
常影叱道：“这不是耍赖么？咱们五龙教岂能受一妖怪统御？”
高壮汉子道：“五龙教众，无论是人是妖，只要信奉魔神，追求奥秘，皆有资格。西域那位骨罗刹魔王，不也是咱们五龙教的么？”
黑脸老者道：“这位骨罗刹不知是否会来此争‘圣总’之位？他的妖法亦非同一般，未必弱于狱魔。”
李槐叹道：“来与不来，日子都得过不是？”他站起身，轻飘飘地说了一句：“尔等孩童自管玩闹，我不奉陪了。”说罢身影一晃，已无踪迹。
小蝶恼道：“这人说得好像高人一等似的，还不是忌惮咱们，先要来观察一番，真是装腔作势！”
那黑脸老者道：“老夫西域青龙教青龙使者题西格，人送外号‘水淹中原’，与诸位相谈甚欢，但时不待我，不可久留，咱们在殷雷山再见。”
常影道：“前辈带我去殷雷山如何？”
题西格道：“我尚且不知在哪儿，不过必然找得到，你若答应助我夺帅，不与我争，我倒可以指引你一番。”
常影想起乔蓁蓁的差事，叹道：“这可恕难从命，唉，也是命不由我。”
那壮汉道：“我乃赤龙教魏如淳，那殷雷山地址，我已有头绪，小蝶妹子若愿与我同行，我乐意之至。”
小蝶道：“你愿尊我为‘圣总’么？”
魏如淳笑道：“不当圣总，当圣总夫人如何？”
小蝶露出甜美的笑容，道：“少胡吹大气，等你办到，再来找我吧。”
常影见她笑得欢畅，蓦然间背脊发寒，仿佛见着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鬼附在她身上，暗忖：“没准这些人里头，实则是她最不好惹。”
魏如淳浑然未觉，摆摆手，几个起落，也已远去。
小蝶握着常影的手道：“别理他们，咱们一起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，保证能有线索。”
常影握着她手掌看了看，忽然道：“前辈，那死去的四人，碍着你事了么？”
小蝶脸色剧变，道：“你...你怎地知道？”
常影道：“小蝶姑娘是睡了还是醒着？她知道你杀人之事吗？”
小蝶道：“唉，是那些男人不好，受不住我几句调笑，便往我的裙底下摸，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不是？否则如何对得起小蝶？”
常影道：“先前在树下，若不是这魏如淳出现，你也会杀了我，对么？我可未对前辈有半点不敬。”
小蝶用手刮常影鼻子，动作温柔可爱，但常影立时躲开。小蝶皱了皱眉，嗔道：“你这榆木脑袋，懂得什么？自从踏入夜郎城时，咱们便已是对手。五龙教众比武，不忌生死，他们就算死在我手里，也只是他们自己蠢弱，非我违背教规。”
常影道：“你是师叔，瞧在大人在天之灵的份上，我不与你动手，咱们就此散了吧。”
小蝶道：“无趣得很，好吧，好吧，你这条命暂且寄下，待到了殷雷之地，我黄龙教韦蝶再一并讨还不迟。”说罢如蝴蝶般飞上空中，隐入闹市。
常影暂无头绪，恰好此时入夜，便运起剑影，在影子中游走，借影子耳目探听消息。忽听一方有打斗之声，赶往一瞧，见是金展与那魏如淳杀在一起，金展刀法凌厉，魏如淳棒法凶猛，原本金展武功高于这魏如淳，但瞧他背上受伤，当是被魏如淳偷袭，这才一时未胜。
常影心想：“金展当也是为‘圣总’而来，我岂不是可以借金展兄弟之手去殷雷山么？”
他正欲相助，金展霎时连劈一十三刀，魏如淳未能挡住，棍棒脱手，他嘿地一声，手掌变得血红，去抓金展，正是赤龙毒掌功夫，但金展手中突然出现一柄斧头，向上一撩，顿时将魏如淳手掌切断。
魏如淳“啊”地一声，转身就逃。金展追上，劈出刀风，将魏如淳砍翻在地。魏如淳双腿抬高，蓦然间脚底板出飞出数十枚红针，金展知道赤龙教功法诡异歹毒，早有防备，刀斧挥舞，叮叮当当全挡开了。
就在此时，常影出现在金展身后，一剑横栏，将那题西格的毒蛇镖拦下。而金展又出一刀，将魏如淳砍成重伤，就此昏厥。金展哈哈大笑，道：“念在同教份上，饶你一命！”又对常影跪拜道：“多谢金龙使大人相救！”
常影道：“金展兄弟，好久不见了！”
青龙教题西格怒道：“臭小子多管闲事！”
常影潜入影子，出现在题西格身旁，一拳将他打倒，题西格全身伏地，颤抖片刻，昏迷不动。
金展吐出一口血，身子摇晃，常影忙将他扶住，两人来到一旁酒铺中，金展用烈酒清洗伤口，咬牙包扎，道：“使者，我对不住你。”
常影道：“兄弟何出此言？”
金展道：“一则....我当年见你杀了迪冲韦，盗走其尸...完成了本教献祭，此节未曾禀报。”
常影奇道：“原来是你做的？那现如今这空洞使者....”
金展道：“我对其余事皆不知情，否则金龙使询问，我如何不答？这第二则，我擅作主张，意欲争夺总圣教主之位，未曾顾及大人，当真罪该万死。现如今大人到了，自当由大人替我...替我出战。”
看小说就用200669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