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 前途无量
这西北之地,冰山林立,川河冻结,北风呼啸不绝,天地间白茫茫的,看似毫无生机。常抑骑着马,时而觉得连魂都要被冻在雪地里。
魂被冻了,就成了冻死鬼。
冻死鬼也不赖,至少比烧死鬼强。
小蝶道:“得快些止血吧,师兄。”她本名韦蝶,是师父的女儿,天真无邪,心地善良,对所有人都很好。师父是蜀山佛光院的主人,蜀山顶儿尖儿的人物。
常抑得讨好她,像个追求者。常抑并不如何喜欢她,喜欢的程度不超过对一株杂草,可这么做是最快赢取师父信任的法子。一旦成了师父的乘龙快婿,说不定便能学得师父的所有绝学。
蜀山十门剑法,十门内功,十门拳法,十门轻功,光想想就挺不得了。
想得好像她很容易追似的,追她的人数不胜数,她的胃口早就被调得很高了,若要成功,得使些手段才行。
醒醒吧,常抑,正常一些,讲些仁义道德好么?
仁义道德?我?
即使不爱,也想娶人家姑娘?
不娶,不追,但搞好了关系,未来未必不能青云直上。
他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。
常抑拱手说道:“练了师父所传功夫,真气充沛,血自然而止,有劳师妹关怀了。先前被敌人逼得走投无路,我之所以能活下来,全蒙师父平日里谆谆教导,辛苦传授,唉,此刻一想起,真是对师父他老人家感激不尽。”
小蝶抿嘴笑了。
郭锐锋也不禁哈哈大笑,说道:“大伙儿都说你这人爱拍马屁!我还只道是仅在师父面前有的说,谁想师父不在跟前,你居然也有的说。”
师父不在,师妹在,擒贼先擒王的道理,你这毛头小伙还是不懂。
常抑义正辞严说道:“锐锋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。我对师父的感情,那是发自肺腑的。你难道不感念师父传你这一身了得的功夫么?”
郭锐锋急道:“感念是感念,可也不必挂在嘴边啊!你这人真是...”
小蝶:“别吵了,蛮子的大部队离凉州城不知还有多远,不过有大师兄在,我倒觉得不必担心。”
常抑:“大师兄武功深得师父真传,一手飞剑术,百尺之外,取敌首级,犹如探囊取物一般....”
郭锐锋恼道:“你怎么又开始了?”
小蝶看着常抑,问:“常师兄,我还没问你呢,你自个儿一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
常抑说道:“多谢师妹关心,让师兄我心里暖暖的,有句话叫如沐春风,便是我此刻的感受....”
小蝶笑道:“好啦好啦,你快说!”
常抑:“我并非独自一人前来,而是在白城中认识了一群士兵朋友,其中有一人叫老头盔,说要带我四处查探一番,熟悉此间地貌,防止敌人渗透至后方捣鬼。我随他们巡山,果然遇上蛮子,也多亏师父所传武艺了得,我劫后余生,其余人尽皆死了。”
郭锐锋:“你几句话不感谢师父就难受?”
常抑:“那是。”
郭锐锋气的无语了。
小蝶:“我发觉蛮子杀人之后,喜欢刺人的眼珠。”
常抑:“是啊,师妹果然心细如针,连这都发现得了。那是蛮子的迷信——人死之后,若无眼球,即便成为了厉鬼,也无法找他们报仇雪恨。”
小蝶打了个冷颤,问:“世上真的....有鬼么?”
郭锐锋:“当然没有。”
风从山间吹过,尖的像鬼的叫声,冷的像鬼的触摸。
常抑说:“我们是修仙的,有仙就有鬼。”
郭锐锋:“别瞎说。”
常抑:“锐锋,你怎地总是抬杠?”
郭锐锋喝道:“我抬杠?你还好意思说?”
小蝶搓了搓手,道:“凉州这些时日冰天雪地,蛮子也真是的,偏偏这时候来袭击么?”
常抑笑了笑。
战争可不分时候,蛮人也许自有他们的苦衷。这改变不了什么,改变不了常抑要杀死他们的事实。
小蝶又道:“常师兄,你说,爹爹为什么要派我们七人到这儿来?”
常抑答道:“师父高瞻远瞩,深谋远虑....”
小蝶一拍手,嗔道:“别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,你给我好好答!”
常抑:“蜀山弟子,若要出山,手上得沾血,得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才行。”
小蝶叹道:“可听说蛮子有好几千人呢,白城的守军也不过两千。不瞒你们说,前些天,我见到那厮杀的阵仗,是真真切切吓了一跳的。爹爹他真的...失算了吗?”
常抑说道:“师妹放心,有大师兄在,就算大师兄顾不及你,我也会拼死保护你。”
小蝶脸上一红,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的。常抑认为她是心动了,女人都喜欢被撩拨。常抑不想撩,可有时没办法。
郭锐锋再听不下去,嚷:“常抑!你怎地公然调戏师妹?太不像话了!我回去之后,定要禀告师父!”
常抑:“咦?我说的可都是句句掏心之言,怎地....是公然调戏?”
小蝶嗔道:“你呀,油嘴滑舌的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常抑告诉她自己说的是真的,可其实也许是假的。
真与假,也不是很要紧。
小蝶又问:“常师兄,出山之后,你想去做什么?”
常抑:“当然是留在蜀山,继续向师父学艺。”
小蝶微笑道:“嗯,那你会留下来吗?我听说仲师兄想要下山,去做个佣兵。李师兄想要当个镖师。石师兄想要去当官。郭师兄呢...”
郭锐锋说道:“我已经找好了去处,去一个赫赫有名的帮派。”
小蝶皱眉道:“可帮派通常做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。”
郭锐锋笑道:“江湖上哪儿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?”
小蝶点头道:“也对,白道上的帮派,只是要与魔道上的对着干,不得已而杀人。”
常抑的瞳孔缩了缩,没有回答。
小蝶:“可为什么你们都不留下呢?蜀山有什么不好?”
郭锐锋说:“我只是想去外面闯荡闯荡。”
常抑知道为什么,郭锐锋不能明说。
蜀山之外,有花花世界,有无边风月,有遍地金银,有荣华富贵。
而在蜀山呢?
清规戒律,荒山野岭,整天练功、采药、炼丹、冥想,过着苦行僧般的无趣生活。有时可以去附近的城镇收保护费,可也不能做出格的事。
师父不是伪君子,不是假道学,他对山门中的弟子十分严格。如果为非作歹,一旦查出来,那人就完了。
小蝶:“我记得一个月前,山上回来了一个人,一个爹爹曾经的弟子。他的马车上带着很多金银财宝,他很有钱。”
郭锐锋:“啊,你说的是卢亮师兄!”
小蝶点头道:“他现在是天涯会的堂主啦,可他看见爹爹,更加倍地尊敬呢。”
常抑笑道:“那是自然,师恩重如山,而且师父的武学深不可测,即使卢亮已经出山多年,也及不上师父的一根手指头。”
这一回不是拍马屁,而是正确的判断。郭锐锋也并未反驳。
小蝶:“爹爹对他并不如何尊重,只是不疼不痒地让他回去,连礼物都没收。”
常抑:“恩师这份淡泊名利、物我两忘的心思,我看他离成仙飞升,只怕已相差无几....”
郭锐锋做呕吐状,常抑心想:“这人是个白痴,若我的话与他的表现传到师父的耳朵里,这小子会挨打。”
小蝶又说:“可那天,另有一个看起来穷困潦倒的中年汉子跑上山来,爹爹请他喝了一下午的酒呢。我问爹爹为何对此人如此敬重?他说那人也是他的弟子,现在是一个除魔士。”
郭锐锋奇道:“除魔士?这是什么行当?”
小蝶说:“爹爹没说,总而言之,很了不起,爹爹说此人的功力已经离他相差不远了。”
常抑想起了死人的眼,想起了天上的血云里面的乌鸦。
除魔士。
现在还有除魔士吗?
更值得深究的是,还有魔吗?
小蝶:“我是说,以咱们蜀山修炼之严,武学之深湛,一旦有弟子出山,江湖上的那些教派、帮派都抢着要呢。”
郭锐锋点头道:“单凭这一手斩首飞剑的神功,多少江湖人士皆闻风丧胆,又羡慕不已?”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剑,得意非凡。
常抑心想:“人家有暗器,有弩弓,凭啥咱们的飞剑就独一份儿?同样杀人,人家用弓箭,难道不香吗?”
可他没说,毕竟身为修仙人士,用弩弓是自降身份。
小蝶:“我听说吾当的家伙,是练剑气的。照灵的人,是练掌风的,练到极高境界,也都可以隔着百尺杀人。咱们蜀山一门纵然独步江湖,可也不能将天下各门各派看扁了。”
郭锐锋道:“我出山之后,定当苦练不缀,勤勉有加,万不能坠了我蜀山名头。”
白城的人看见了他们,遂开门迎接。
大师兄董沙束着长发,穿一身白色大衣,看起来二十来岁,可听说已经四十岁了,这些人功力练到深处,活到百岁不成问题。
但常抑已忘了自己活了多久,过了一定时间后,他懒得数了。
董沙神色又严峻,又冷漠,说道:“常抑,你知不知道擅自离城,给大伙儿惹了多大麻烦?”
常抑说道:“是小弟的不是,小弟也是一心为城中百姓,为了大伙儿安危着想,这才与那些兵出城巡逻,果不其然,在途中遇到偷偷摸摸,图谋不轨的蛮子,奋勇杀敌,受了些伤,可也为大家伙儿立下了些许实打实的功绩。唉,想到这儿,我受的重伤也登时不疼了,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。”
二师兄葛西笑骂道:“偏生你这许多借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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