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篇
他常问我,如果没有那一个月,你是不是早就离开我了。我说是的。可知世事都是有安排,有因果的。老天爷用的是诱敌深入的一招,把我们打入十八层地狱。
:“我妈过生日,我和她都得回去。她打算回来就换工作,所以会回去待一段时间。我就请两天假,回去待一晚上就回来。”
我立刻说了句狐狸精的传统台词:“啊?太好了,我们就可以整天在一起了。”所以说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。可是那些艺术工作者未免太幼稚了吧。只会以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的心态去创作。今年我二十四岁,我会说:“她总得回来。”
我们俩开始盼望她走的那天。可是谁都沉住气不提。一是提未免显得有点动机不纯,二是大权掌握在打大清门抬进来的正宫娘娘手里。
正宫娘娘也不好过。她可不能让皇上跟妃子双宿双栖。她在等皇上沉不住,说:“皇后,天色已晚,你去歇息吧。”阿铭说:“她在等我问,你什么时候回去啊?于是她就会说,哦,你盼我回去啊?说不定会假装走了,住在朋友家,然后忽然回去,抓我不在家的证据。”这样的各怀心计,委实是我不能料想的夫妻关系。难得的是她想得到的,他也想得到。这样的知己知彼,我早该料想到战争的结局是两败俱伤。
:“阿梓,她是阴毒的人。心里的想法没人能猜透。而你太透明了。”
:“未必,我是年轻。到她那个年龄,我会让你动弹不得的。”
:“她叫我动弹不得是因为我欠她,只有我才会那么忍她,象个奴隶那样为她赚钱。你叫我动弹不得是因为你爱我,我是你的。”
所以说千万不要陷入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。没有爱情就意味着没有包容,缺乏包容彼此的缺点就会放大,放大就有争吵,争吵就紧跟着怨恨,枕边人反目成仇,一个家分崩离析。我很为自己的逻辑得意,我把这跟小青、大姐等一干人等说了。可惜我渡众人,无人渡我。到现在四下一瞧,无边苦海里面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我,另一个是他。
日子一天天过得好慢。我逐渐得有些不耐烦。他看出来了,并且很忧郁。:“阿梓,你已经很不满意这种关系了。我也想早点解决。我很怕失去你。”
不是不满意,是不满足。我非金风,他也不是玉露,红男绿女之间,只祈祷朝朝暮暮。她终于动身了,我佛许我一个月朝朝暮暮!唉,所以说做任何事都马虎不得,尤其是祈祷。如来佛主普渡众生,哪有工夫去揣摩我的心意,把这个朝朝暮暮前面加一个合适的期限呢?
:“那你今天送她吗?”
:“如果能请到假,就去。”
:“哦,毕竟是夫妻嘛。”
:“阿梓,你不信任我。我只是想亲眼看着她上火车,免得她反过头来抓我的不是。”
:“哦,斗智啊。我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。”
:“阿梓,你是聪明,她是阴险,比不得的。我不想她伤害到你。”
:“只要你不伤害我,没人能够伤害我。”
纵然那个女人到我写字楼来撒泼打滚又如何?大不了一份工作。只要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不在我这儿上演,我就勇者无敌。然而我所没想到的是,痴心女子痴心汉的故事,就是大团圆吗?
我在家如坐针毡。她应该是八点半的火车走,他应该是九点半以后来。看着月亮鬼魅地升起来,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悲凉。他是我偷来的。
可是十一点他还没有来。我拨通他的手机,他说他在和一个朋友消夜。周围很安静,不象是餐馆,况且,他没有朋友。我很是疑惑,但无论如何,过了一会儿,他就来了。他微笑着站在门口,第一句话就是,丫头,我们来看看你的照片。春xiao一刻,他居然要看我的照片?
他把我抱在怀里,我把厚厚的相簿抱在腿上,落地灯的灯光暖暖地罩住我们,我跟他指点这一张张照片后面的典故。我告诉他,这是我的童年,这是我的少年,而大学呢,是我的青春。
:“可是你还很年轻啊?”
:“是年轻,但不是青春。”
:“丫头,你很怀念大学生活,我知道。是因为那两个男孩吗?”
:“我和他们之间说过哪些话,做过那些事,真的全都不记得了。但是他们是我的青春记忆的一部分,是一种永远。”
:“那么阿梓,我又将是你什么记忆的一部分呢?”
我合上相簿,用柔的象水一样的声音说:“我是你的一部分。”
他站起来,把我放在床上,从后面抱着我,我们之间的距离,在物理上。我看不见他的脸,但是能很强烈地感觉到他手臂的力度和身体的温度。这个男人想要我,而且只想要我。我有些得意了。
她就在我的怀里,软软温温的让我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冲动。还有那种初生儿一样的奶香。如果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那该多好。
他把手伸进我的上衣,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乳房,惊喜地叫了一声,好软,象水做的。我忽然发现,这是一张双人床。
我感觉到她的湿润和自己的精力。我该进一步还是退一步?或许她迟早是我的新娘?
我感到我的身体象波浪一样颤动,我听到自己发出哭泣一样的呻吟。我清楚的记得,他停下来六次,问我:“宝宝,疼吗?”
从那时起,我们就每天做一次爱,直到分开。我想,也许有的夫妇一辈子都没有作过象我们一样的多爱吧?小青说你们贪欢。我很喜欢这个贪字,但我更正了一下,是贪爱。但是不管怎样,贪就不对,就是个死字。
我们的生活,简直就是在幸福的飞。他总是迫不及待地下班,在路上打电话告诉我他要回来了这个喜讯。于是我把煲好的汤盛出来,从手提电脑中放出陈升的歌,喷一点海水味的空气清新剂,然后给他开门。我们到楼顶的露台上喝汤,听他讲他走南闯北的故事。讲得最多的,是他家附近庆顶的把蒿炖活鱼和他那架黑色的本田摩托车。
:“有那部车我就有快乐。和她一吵架我就出去飙车。速度可以让我忘掉一切烦恼。”
可是阿铭,忘掉不等于不存在。就象现在,我们不是在一起,而是待在一起。两者之间,楚河汉界!
:“宝宝,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?”他依在厨房门口,看我手中的锅铲在奋力的翻炒。我是新新人类中少有的下得厨房的那种。原因是我爱吃,会吃,爱自己。
:“因为我爱你?”
:“因为你给我一种真正的家的感觉。单纯、安全、温暖。”
然后他走过来,从背后环着我,动作下面的意思我可以幸福的体会到。那就是,夫复何求?我明白了,一夜夫妻百日恩中的夜字,是从白天到晚上,而决不仅仅是一个可怜的夜晚。我们的感情,在这一个月中飞升到了永远,既是永远的爱,也是永远的痛,然后是交织。
我给小石打了个电话,也就是我的大学男友之一,跟他详尽地描述了我的阿铭,但是隐瞒了他已婚的事实。我说想跟他结婚。小石大笑:“小姑娘长大了,居然想结婚了。”然后很老套的说,我想给他打个电话。我也大笑,你们不会讨论这个女人什么地方有痔吧?他很严肃的说:“是托孤。”
没想到当天小石就给阿铭去了电话。内容是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。逼问两个人都是一个答案:“与你无关。”哈。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会议也与中国无关。
:“但是我是你老婆!”我指着阿铭气急败坏地嚷嚷。
他忽然单腿跪下,时间是晚上十一点,地点是我家厨房的地上,原话是:“老婆,你一定要嫁给我。”我停下敲打键盘的手,忧伤的望望四周。房子很大,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。再不是那个有小厨房的一室一厅了。我又听到他在叫我,丫头、宝宝、老婆。一声声的,渐行渐远。
他什么都依着我,惟独拒绝陪我泡吧。答案总是唯一的:“不去,那种地方没有好人。在家待着多好。”这点曾经让我很想不通。在别人眼里,美发大工哪能是盏省油的灯?况且那是个很正常的缓解压力的地方。无非是灯光暗了一点,有时有个把主动来找陌生小姐搭讪的男人。
:“宝宝,你知道吗?作美容美发的,没有好人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我也不是。但我对你是好的。”在后来的相处中,我惊异地发现,阿铭的世界,象个孩子般的泾渭分明,除了好人就是坏人,没有中间界限。
那酒呢?风liu茶说合,酒是色媒人。有点酒,不是更加颠鸾倒凤?他说他的胃喝伤过,三天三夜起不了床,从此滴酒不沾。我问他为什么喝他说不记得了。我暗自猜测是结婚那天,他否认,说那真的不是一件高兴的事。我又问是不是和她吵架,他说那绝对不是件伤心的事,只是愤怒。于是我打算洞房花烛,床边枕上,把这个事情问个清清楚楚。唉,可见有些问题,是永远不得知晓的。小青说我自从阿铭走后就平生出许多得仙得道般的宿命。操!做不成鸳鸯,还不许我成仙?
很快她就要回来了。但不知是确切的哪天。这种等待太难堪了。我开始狂燥,开始在上班的时候频繁地看手机,开始在露台上喝青岛啤酒,那是我的最爱。我问我最爱的啤酒,我最爱的男人的女人要回来了,我该怎么办?它自然是无言,于是我一罐接一罐地追问,直到抱着他嚎啕大哭。他带着哭腔说,宝宝,别哭,会好的,一切都会好的。我忽地一声坍落在他怀里,他把我抱回小屋。放在床上的一刹那我紧紧抓住他让他压在我的身上,口齿不清但脑子异常清晰:“老公,没别的,我就是不想让你受苦。不想让你受苦呀”。然后就泣不成声。忽然感到他的进入,硬得生疼。一下一下天旋地转的撞击,直到我沉沉睡去。那时起,每次他一进入我就开始流眼泪,一颗一颗,清晰可见。:“是我太硬还是你伤心?”他每次都这么问我。我也不回答。我要他追问一辈子。
如果我要失去他,不如要他失去我。与其是霸王别姬,不如姬别霸王。
我请了假从单位回来,给他打电话,要他中午回来,我请他去pizzahut。我爱那里的香荤至尊,我一个人可以吃两张12寸的,并因此而被朋友列为不能请吃披萨饼的黑名单。他说改天他休息吧。我说中午我一定要请你吃,语气非常平和。
:“老婆,发生什么事了?你等等,我马上回来。”人是有预感的,就象琴弦会断一样。
不久他就喘着气闯了进来,抱着我眼睛里有泪:“老婆,不要离开我。”
:“我只想请你吃顿饭。”
:“你不要离开。”
:“如果我们迟早要分开,那我希望现在就分开。”那刻的我,无上智慧。
:“是我叫你失望了。好。但你答应我,不要离开北京,给我一个月时间。”
我朝他伤心并且嘲弄的笑笑。我太聪明了,我完全看得清形势。他对她的誓言是无条件的:“你不提离婚我永远不会提。”他对我的誓言是无期限的:“我一定会和她离婚。”
他又重申了一遍:“饭我是不会吃的。”饭?我的思路游走到他走之前的那晚。我俩吃了些什么?前日剩下的鸡汤和饭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可是那哪里算是宴席呢?结局一样是散。
:“再也不见面了?”
我很坚定的摇头。
:“我以为命运眷顾我了。”他虚弱地站起来,背影和着一股伤心的风。我也无奈,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娶时。
晚上我主动留下来加班。又到万家灯火的时候了,诺大个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。平日我应该在小厨房里喜滋滋地做饭吧?现在不需要了,人家正而八百的太太回来了,我稍息立正靠边站。恨无常哦恨无常,既然无份又哪得有缘?我俯在电脑上放声大哭,手机响了。是他,我按掉,他再打,我再按掉……终于无声无息了。我站起来,打着车,径直向他们店奔去。我打电话给他:“你在干吗?”
:“在看报,念给你听好吗?”然后他开始给我念新闻,好象中午不曾发生过任何事,好象她永远不会回来,好象我们是一对平常的夫妻。我终于明白了,爱情,不是平常,就是无常。
:“你出门来念。”
他站在街的一边,我坐在另一边的街沿上,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长裙。此情此景,让我想起相恋的第四天,他也是这么拨开人群,穿过车流向我走过来。每走过来一次我们的罪孽就深重一层,直至万劫不复。
他轻轻地蹲在我面前。摸了摸我发干的嘴唇,起身去买了一瓶矿泉水。一手送到我嘴里,一手用报纸为我驱赶嗡嗡的蚊子。
:“宝宝,你怎么还不回去给我做饭?”
:“自然有人给你做的。”
:“只有我妈和你给我做过饭。“
:“她真的没给你做过?”
:“是她救了我,又不是我救了她,她为什么要给我做饭?”
:“那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?”
:“因为我赖上你了。”
我抬头,眼泪汪汪地看着他,已经开始笑了。
:“阿铭,有活儿。”老板娘在街那边向他招手,语气很是,很是不善。
第一次,姬别霸王。霸王说:“妃子,不可,不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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