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四 帝皇神庙
常影蓦然转醒,发现自己端坐在马车中,乔楚怡靠着他,睡得正香,呼吸轻微。而马车对面,则是刘裕、小渔与德宗帝。
他擦了擦眼睛,拍拍自己的脸,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醒是梦,道:“这里是.....”
刘裕道:“大哥睡得糊涂了?咱们正前往宝瓶山呢。”
常影兀自心跳不止,勉强笑道:“我也是累得狠了,该好好休息休息,这宝瓶山是什么好去处?上头风景定然美不胜收。”
刘裕道:“不,大哥,消息不是你带过来的么?是你将那五斗米教的犯人押送到朝堂,桓玄大哥这才知道了孙恩的种种图谋。随后,他找了高人测算,算出那水镜寺在宝瓶山上,这不正领着精兵,上山勘探龙气去。”
常影道:“我做了个噩梦,梦见....梦见自己将天通破了个窟窿....”
乔楚怡道:“梦里归梦里,醒时归醒时,莫要与现实混淆。”她仍闭着眼,声音慵懒,但正是这平淡轻松的语气,令常影渐渐心安。
常影望向窗外,见约莫一千士兵护送着两辆马车,桓玄的马车在前头,那武卫营十六武士围绕在旁,防备森严。
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这段昏迷的时间说过什么,做过什么,为何自己全不知情,又问:“那贼人说不定是一通乱说,你也知道这等邪教徒各个儿伶牙利嘴,不知所谓。桓玄怎地...信了?”
德宗太子道:“大将军他一贯...信这等事。”
刘裕道:“桓玄大哥找了一位隐世高人指点,那高人说近期确有无极贵气凝聚在江陵,可若要找到那水镜寺,需真龙之血,方能破解迷局,找到去山巅的路。”说到此处,不禁望着德宗帝。德宗帝战战兢兢,神情胆怯,低头不语。
常影怒道:“他好大的胆子,居然想放陛下的血?”
刘裕自也神情不悦,道:“他说是想让陛下受这气运,并无半分私心,陛下也只能答应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但他还说,也想沾沾陛下的光,受赐半分这灵气,算是他忠心耿耿的回报。”
常影不屑一顾,道:“有我在此,焉能让他猖狂?”又道:“孙恩也想上这水镜山,这山上定然危险。幸亏这桓玄还有几分明智,令我也在这行伍之中。”
刘裕道:“大哥莫非真的喝醉了?桓玄他并未通知大哥,是大哥不久前带着乔姐姐追上咱们,钻入这马车的。”
常影大惑不解,望向乔楚怡,乔楚怡点点头,摸摸他额头,道:“没事的,莫要乱想,你只是太累了而已。”
她并未告诉任何人,自从常影那天自东林寺返回,言谈举止并非常影,而是常抑。纵然这个常抑竭力掩饰,旁人或许未能察觉,但乔楚怡却比谁都清楚。
常影或许已和常抑的离魂重聚,只是尚未适应罢了。
现在,她既是常影的妻子,自然也是常抑的妻子。
她感到幸运,内心满是甜蜜之意。
约莫行了半个时辰,队伍忽然停下。桓玄打开车门,向德宗帝一拱手,道:“陛下,臣向您问安。”
常影道:“大将军,你可真是威风的很,自己独坐一辆马车,却让陛下与咱们在这儿挤着。”
桓玄面无表情,道:“常将军境界通玄,又护主心切,硬要追随陛下上山,否则这马车绝不会如此拥挤。”
德宗道:“怎地走了这么久,还没到山上?”
桓玄道:“咱们遭遇了鬼打墙,绕了半天,回到原路上了。”
德宗骇然道:“这...这可如何是好?”
桓玄道:“唯有真龙之血可开启通路,陛下,还得借您少许鲜血一用。”
常影喝道:“大胆!你想行刺么?”
桓玄道:“我这全是为了陛下着想。若陛下不愿,咱们立即打道回府。”
德宗无奈,道:“让我...去瞧瞧!”桓玄遂在前领路,至一块大石前,这石头光滑如境,晶莹剔透,上书“真龙之血开天门,帝皇之气入神魂。”在这两行字之中有一凹槽,其中已有血迹未干。凹槽旁插着一柄刻着龙纹的短刀。
常影皱眉道:“桓玄,这血是你留下的?你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么?”
桓玄神情气恼,似被说中了心思,道:“我只是不忍陛下流血,这才自己冒险一试。”又对德宗道:“陛下,臣一片忠心,可鉴日月!陛下千万莫受旁人挑拨!”
常影道:“你先前不忍心,现在可又忍心了?本座可真是不明白你。”
桓玄道:“陛下,您若是真龙天子,血迹必能开启这道路。”
德宗咬咬牙,只得伸出手,桓玄急忙用那短刀一割,那鲜血落在凹槽中,一时无任何变化。前方雾气浮动,愈发看不清路。
桓玄喝道:“常影,你假传消息,误导陛下上山,究竟是何居心?”
常影道:“消息是我传的不假,可带陛下上山的人可是你这老小子。”他道:“既然如此,还是让我试上一试!”
桓玄顿时大感紧张,道:“你竟想与陛下相比,当真用意险恶,其心可诛!”
常影道:“我看其中门道,或是测人功力深浅,与是否有天子资质毫无关系。桓玄,把刀给我吧。”
桓玄不情不愿,假装失手,将短刀往地下一扔,刘裕恰在附近,伸手一捞,将刀捞起,交到常抑手上,道:“大哥,给!”
在这一瞬间,常影瞥见刘裕已被短刀划伤,手上出现一道伤口,鲜血从中流出,但这刀上本就残留鲜血,旁人站得远了,只道刘裕的手是被德宗的血染的。
常影毫不犹豫在手掌划破一个伤口,往凹槽处一抹,此举立竿见影,登时生效,忽然一阵大风吹来,将雾气一扫而空,而那风吹动落叶,飘往某个角落,如仙人指路一般,众人定睛一看,见在乱花丛中竟藏有一条宽敞的路径,先前无论如何也未能发觉。
桓玄脸色异常难看,闷声不响,率先往那路径上走。常影笑道:“诸位莫要误会,只是我功力比较高,高得远超凡俗,硬是破解此处奥秘,可不是我想当什么皇帝,就算我能当,我也不屑一顾,陛下放一百万个心吧!”
沿路径转了数圈,绕了十里路,见到了那寺庙的一角。
这寺庙周围只有一圈木墙,一扇柴门,占地虽广,可建筑极为朴素。木墙内约有三间低矮石屋充当佛堂。墙内草木茂盛,鲜花盛开,鸟兽奔走,生机勃勃。
桓玄命所有士兵守住山道,只带着贴身侍卫,抢先推门而入。常影道:“你怎地抢在陛下前头?”扶着德宗也进入寺庙,刘裕、乔楚怡紧随其后。只见这寺庙冷冷清清,连块牌匾都没有,也不知是不是传闻中的水镜寺。
桓玄喊道:“玄觉大师,有缘人特来求见!还请赐教天机!”
喊了几声,无人回答,桓玄道:“四下搜搜!”忽然间,刘裕见眼前出现一人,此人是个年轻和尚,双目紧闭,盘膝坐在一块蒲团上,他不知此人何时来的,又或许他一直就在此处,可所有人皆未发觉。
他道:“大师!”这么一喊,众人这才发觉,桓玄道:“不知大师何时到了此地?为何不回答在下?”
和尚指指嘴巴,又指指眼睛,再指指耳朵,刘裕道:“他的意思是,自己不闻不见不说。”
桓玄不耐烦起来,道:“此人装模作样,以为唬得住我么?”命人取过一木箱,打开箱子,其中竟是一尊金佛。他道:“喂!和尚,我为你这寺庙塑了一尊佛像,你觉得安置在何处才好?”
和尚站起身,朝一座石屋走,俫桓玄哼哼一笑,道:“有钱能使鬼推磨!”侍卫抬着佛像,跟在和尚身后,不料和尚拿起扫帚,开始打扫落叶,他也不用木筐将落叶装起,只是胡乱清扫,将落叶扫得随风飘舞,漫天都是。
桓玄怒道:“秃....小和尚,我等千辛万苦上山,你这岂是待客之道?”
刘裕却不禁被这漫天秋叶吸引,抬头观赏,见落叶在风中凝聚、旋转,化作漩涡,冲天而去,景色既优美,又凄凉,意味深长,令人惆怅不已。
忽然间,在落叶漩涡的尽头,他见空中一片气流汇聚成形,那是茫茫祥云,万紫千红,舒卷起伏,变化无方。那祥云令他感到熟悉,仿佛能从中见到自己认识的人和事物,能见到千军万马在自己的指挥下冲锋厮杀,能见到亿万百姓、满朝文武,皆跪在自己面前,能见到自己屹立于泰山之巅,迎着和风,听闻钟鸣,望着广阔无边的江山。
桓玄见刘裕看得出神,也如他一般望向树叶,蓦然“啊”地一声,面露喜色,道:“这便是....便是天子气运?这...是真是假?”
小和尚并未答话,扫尽落叶后,开始敲木鱼,念佛经,他念得很是含糊,众人听不明白,但偶尔只听清水镜、玄觉几个字。
桓玄道:“喂!喂!小师父,你不会说,总会写吧,给咱们解释解释,咱们之中,那天子气运是给谁的?”
突然间,山下士兵吹响号角,紧接着不断哀嚎惨叫,痛呼不停,乒乒乓乓,砰砰咚咚,兵戈交鸣,人体倒地的声音极快迫近,是有强敌以极快的速度杀上山来。
桓玄“啊”地一声,命武卫营十六武士挡住庙门,可突然间,庙门敞开,也不知是何手段,令那十六武士一齐浑身巨震,吐血而死。众人只见一眉清目秀的中年道士从天而降,这道士穿紫金道袍,上绣九爪金龙,甚是富贵豪气。他目光扫过众人,面露微笑,缓缓点头,道:“原来是晋朝德宗太子,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
桓玄见了此人不可思议的神功,已惊得满头大汗,道:“你...你是...吾当的...班苍?你是如何上来的?”
此人正是武林盟主、吾当金仙,被尊为吾当五百年武功第一的班苍,他说道:“你以为这寺庙中的天子气运从何而来?”
常影略一沉吟,道:“是云梦金龙柱?”
班苍道:“不错,此山与我父神仙尊有关,为的便是在凡间选择有缘人掌管天下。它本为黄天教圣地,我等自有办法上山。”
桓玄指着那小和尚道:“他是...你们的人?”
班苍尚未答话,另有一僧人飘然而至,此人相貌俊美至极,光华韬隐,英气内敛,一身白僧袍宛如鹅羽,朗声道:“这位大师非凡间人物,只负责指引天机罢了。”
桓玄、刘裕认出此人,只感到一股寒气油然而生,他为照灵寺方丈,秦国国师,人称危厄禅师,身负金仙之力,他的俗名“冉无舟”更是人尽皆知,人人敬畏。刘裕抢上一步,护住德宗帝,而桓玄四下张望,找寻脱身之法。
班苍冷笑道:“师弟,你也是来争这气运的?”
冉无舟道:“岂敢,岂敢,气运非争可得,但父神遗留奥秘,我自然想来瞧上一瞧。况且这里的重要人物可不少,值得来此走上一遭。”
另有一人笑道:“确实值得。”随后一女子道:“你这懒汉竟也大老远来了,真是稀奇之至。”常影心往下沉,望向高处,见是金光剑仙索钟险与大司天仙主贾盈,并肩落在院内。
班苍眉头一扬,道:“莫非你们全在跟踪我么?”
贾盈道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只有你能来找父神遗物,咱们都不能么?”
索钟险道:“为国为民,侠之大者。我此行不为别的,只是为见一见晋国国君,瞧瞧他是否听话。”又看了常影一眼,道:“至于这位曾吓跑咱们太子的高手,我也想会上一会。”
话音未落,只见那“天封剑仙”孙恩跃入围墙,见此地这许多人,不禁一愣,眼珠一转,立时便跃起欲逃,但另有一人按住他肩膀,孙恩登时力气全无,随那人落下。这孙恩武功何等高明,但在这人掌下竟全无抗拒之能。
刘裕骇然道:“苻贤太子?”
秦国太子苻贤轻拍孙恩,道:“你也有父神的功力,咱们并非敌人。”孙恩本趾高气昂,心高气傲,但见了苻贤,如耗子见了猫一般,点了点头,挤出笑容,道:“是,是。”
随后,苻贤踏上一步,道:“秦国太子苻贤,特来拜见德宗国君,还请国君随本宫回长安一聚。”
桓玄见六大金仙皆已在场,心念电转,立时说道:“陛下,这六位仙家有事与您相谈,我这闲杂人等,自是不便多听。”又对苻贤道:“诸位慢慢聊,后会有期,后会有期。”
苻贤道:“桓大将军何出此言?关于荆州归属,咱们有话可说。”桓玄咬紧牙关,也只能赔笑点头。
常影万不料局面竟忽然如此恶劣,心想:“单打独斗,我已无必胜把握,遑论保护楚怡与旁人?这六人若不顾颜面一起上,连我也活不过片刻,这可如何是好?”
正彷徨无措之际,却又见一红衣人、一白衣人到了这寺院中,那红衣人极为年轻,红衣如血。而白衣人衣衫朴素,手中一柄长剑。
红衣人奇道:“真是古怪,老兄,又见到你了。你也是来这儿打架的?”
白衣人道:“有怨报怨,有仇报仇。”
刘裕见此二人,当真惊喜交加,喊道:“是...是灵小弟?还有婴尘绝叔叔?”
六大金仙则显得极为吃惊,神情皆变得凝重。他们自然认得这可怖的剑魔——“绝尘剑”婴尘绝,至于那红衣少年,班苍、苻贤与冉无舟却永生难忘,他正是自己当年在照灵寺比武中大显神通的强敌——那个叫灵红雪的少年僧人。
他们深知夜胧剑与绝尘剑二人形影不离,若绝尘剑至此,那夜胧剑只怕也不远,若他也到场,虽不能说是必败局面,但鹿死谁手,实是难料的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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