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七十八章 翘曲的过往
水晶最后被茉莉给反刍了出来——也难怪白发妹子的千里眼看不到水晶所在了，天知道小家伙的胃是个啥构造。
“前辈……这个就是你在找的水晶吗？”
秦星嫣翻来覆去地端详着那块水晶，但并没有从上面看出什么端倪。
这是理所当然的，就连曾为神明的陆吾那个时候都没能看破世界碎片，秦星嫣现在的灵格虽高，但毕竟还缺了点底蕴。
“不可思议！明明我能够‘看到’它的所在，但是当它出现在面前的时候，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。”
白发妹子也在为这块世界碎片的存在啧啧称奇。
“唔，观测仪的扫描结果……果然是无法检测啊。在遇到徐先生之后，余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……”
外星女王则好像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，她还露出了一个让大臣感到十分无奈的没心没肺的二哈式笑容：“总比前几次扫描徐先生和茉莉的时候，整个舰载电脑都炸了好。”
而那个海威人大概也是因为无法看破之类的原因，才会对这块原本镶嵌在赌场顶端的水晶感兴趣的吧。
徐慎行从秦星嫣手里接过世界碎片，深深吸了口气，就打算开启碎片。
但这个时候，茉莉却突然拉住了徐慎行的衣服下摆。
“房东，别去……”
女孩的目光里有种别样的意味，那是和她平常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截然不同的表情：“窝有种不祥的预感……”
小家伙咬着嘴唇，轻声说道。
她和徐慎行是异体同心的。
茉莉的不安，徐慎行通过两人的心灵链接，也完完整整的感受到了。
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，就仿佛前面是万丈深渊，但自己却还在慢慢地向前走一样。
不，是比这个更加深重，而且难以言喻的不安，好像一层漆黑如墨的阴云那样笼罩在人的心头。
连茉莉都为之动摇，可以想象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有多浓厚了。
但徐慎行迟疑的时间连0.1皮秒都不到。
他转过身，蹲下身子，将目光放到和茉莉同一个高度，双手轻轻握住女孩的右手，认真地说道：“抱歉，茉莉，我明白的。但无论如何，我都想要找到她……”
“……”
茉莉默然不语地凝视着徐慎行的双眸。
徐慎行也一动不动地回望着她。
然后小脸微红的茉莉伸出空闲的左手一记二龙戏珠插向了老徐双眼，却被老徐闭眼用眼皮挡了下来。
“皮这一下很开心？”
“一点都不开心，窝生气了。”
茉莉赌气似的撅起小嘴，但很快又露出了些微寂寞的表情。
她挣开了徐慎行的手，接着后退了两步，就在那里看着徐慎行。
“房东，这次窝不能帮你了。”
“啊啊，我明白的。”
徐慎行站起身来。
他和茉莉是相当特殊的存在。
如果是之前那种还算稳固的世界（或是还残存着足够法则的世界碎片）还好，只要别露出太强的力量，就能够留存于那些地方。
但现在徐慎行手中的这块世界碎片却不一样。
它太过脆弱了。
别说是两个人一起进去，哪怕是徐慎行自己进去，恐怕都会造成天塌地陷的变异。
可即便如此，徐慎行也要去。
虽然也有‘送其他人进去，把自己的女儿带出来’这个选项，但徐慎行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
如果不是他自己去是不行的。
冬妮娅在等待的人，并不是‘受自己父亲之托的朋友’而是‘自己的父亲’。
因此，即便他亲自进入世界碎片之中，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……不，应该说百分百是最糟糕的选择，但他依然要独自前往。
“等、等一下……怎么回事？进去这个里面对于前辈来说是那么危险的事吗？”
不明所以的秦星嫣担心地问道。
她住到樱公寓也已经近一年了，但从未见过茉莉露出这么不安的表情，加上两人那打机锋的话语，就算再笨也已经猜到了那个世界碎片恐怕并不简单。
“不可能吧？”目睹过徐慎行从恒星里面爬出来，在内心里早已将他神话的外星女王卡莲则露出了不信的表情：“余敢保证，徐将军是宇宙最强的生物！”
“看……看不到！为啥啦，本来看不到救世主大人已经很奇怪了，现在居然连未来都变得模糊了是怎么回事嘛！”
白发妹子也在一旁大呼小叫。
“放心吧，也没那么危险。”徐慎行微微一笑。
“可是可是……要不然还是我和前辈一起去吧！”秦星嫣依然十分担忧。
“没关系的。这是我必须一个人去做的事。相信我吧。”
徐慎行摸了摸少女的头，然后脸上再度露出了罕见的严肃神情，转过身，朝着特地准备的，前方空无一物的广场缓步向前的同时，举起了手中的水晶。
下一刻，水晶上绽放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，将他的身形一下子吞没。
难受、压抑、无法呼吸的感觉源源不断地从身上传来。
就好像是一个正常体格的人被硬生生拽进了墙根的老鼠洞一样。
换成普通人来的话，恐怕身体早已成为了粉末，就连灵魂都彻底被压碎了吧。
可对于徐慎行而言，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。
甚至只要他稍微使一使劲，就能将束缚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撑开，令其彻底消失吧。
但是不能那么做，因为一旦他撑开了这个入口，那么在老鼠洞后面的那个世界也会一并坍塌掉。
为了能够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，徐慎行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。
不，确切来说，是和自己女儿，冬妮娅·爱舒沙华的过去。
☆
那是在徐慎行第一次挑战大魔界失败后的事。
虽然因为咏的努力，让他重新活了过来，但始源圣剑已经折断，咏也因此而死，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因为咏逝去的悲伤，彻底击垮了曾经拯救了九千世界，天下无敌的勇者。
徐慎行逃避了。
因为大魔界的一战，导致世界的时间轴出现了紊乱，甚至形成了一个类似魔比斯环封闭翘曲时空。
阴差阳错的，徐慎行落入了那段不断重复的时间里，一遍又一遍地沉沦着。
变化是从第三千七百五十五次循环开始的。
在那次循环中，自称他女儿，伤痕累累的冬妮娅找到了他。
和已经放弃了挣扎，像是一条咸鱼一样在翘曲闭合的时空中什么都不做的徐慎行不同，同样能够保持循环记忆的冬妮娅一直在努力着。
她自咏的思念之中诞生。刚刚出生的时候，只是一条弱小的银色之龙。循着自己生母留下的思念，冬妮娅一直都在那段翘曲的时空中寻找着自己的父亲。
之前的三千七百五十四次循环，她都在残酷的世界里死去，或是直到循环开始依旧没能够找到徐慎行。
但她并没有放弃，不断不断地努力着，直到第三千七百五十五次，能够在循环重新开始前的那一刻看到徐慎行为止。
徐慎行一开始并不相信少女是自己的女儿。
可是每次循环，即便是遍体鳞伤，少女都会竭尽全力地重新找到他。
终于，徐慎行开始对这位和自己的妻子长得有点像的少女产生了好奇。
于是新的循环开始时，他主动踏上了寻找对方的旅程。
那是漫长而又艰苦的时光。
父女二人经历了很多很多，他们有时候擦肩而过、有时候在转角巧遇、有时候在连天的战火中相认。
最后，徐慎行终于找到了自己妻子咏·爱舒沙华的尸体，并亲眼见证了冬妮娅的诞生。
她是他的女儿。
在那一刻，促使冬妮娅诞生的，已然不再只有咏的思念，还有来自徐慎行的那份真挚的感情。
在那一刻，徐慎行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的心再度跳动了起来。
于是，在那之后每次时空开始循环时，徐慎行都会第一时间找到咏的尸体，并等待着冬妮娅的诞生，然后父女两人一起在那个封闭的世界生活。
他们两人到底一起经历了多少个循环，徐慎行已经记不清了。
他曾以为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到永远。
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。
翘曲的时空被大魔界发现，并且即将被其吞噬。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，整个翘曲时空中的一切都会随之毁灭。
徐慎行之前勇者小队里的智囊，安徒恩·赫尔巴特察觉到了这一点，并通过各种方法，将这件事的情报送入了翘曲时空之中。
于是徐慎行为了防止自己的爱女死于大魔界的侵蚀，决定重新拿起剑，带着冬妮娅一起挣脱翘曲的时空，返回正常的世界。
但在那个时候，徐慎行却发现，虽然翘曲时空形成的原因，确实是大魔界中的激战，但令它维持下去的原因，却是徐慎行自己的意愿。
等到察觉时，他已经被自己的过往所束缚，无法从中挣脱了。
在明白翘曲时空的时间不再是‘无限’之后，徐慎行却反而愈加珍惜和冬妮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了。
冬妮娅是个很聪明、善解人意的孩子——这点大概比较像她的母亲。
虽然她察觉到了徐慎行改变的缘由，但并没有点破，而是继续和自己的父亲过着明明已经重复了无数遍，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。
在后来的某一天，冬妮娅偷走了徐慎行的始源圣剑，准确来说，是始源圣剑的碎片。
她知道那个是让自己的父亲脱离这个世界的关键，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存在牵绊住了父亲的脚步，让他内心拒绝离开这个翘曲的时空。
她不关心这样下去自己会怎么样，只是担心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。
所以她就根据自己母亲留下的记载，以自己作为淬炼的材料，将断裂的始源圣剑重铸了起来。
当徐慎行发现的时候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。
少女已经流干了自己的银色之血，烧却了自己继承自母亲作为原初之银龙的概念，向那把魔剑献上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和至高的灵格，就连魂魄都将被用作炉火的燃料，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。
在银色的火焰之中，少女第一次对徐慎行提出了任性的要求。
“父亲，冬妮娅知道，您将冬妮娅看做是母亲大人生命的延续，知道您觉得自己愧对母亲大人，所以才会一直守在冬妮娅身边，无法离开这里的吧。”
“冬妮娅也喜欢和父亲在一起，不论经过多少年月，经过多少春秋，只要能够和父亲在一起的话，就是最快乐的事了。”
“只要能和父亲在一起，冬妮娅什么都不在乎。”
“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。虽然冬妮娅也觉得能和父亲死在一起，那一定也是幸福的体验，但这样是不行的。”
“因为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，是所有世界的希望——冬妮娅和母亲都是这么相信的。”
“如果能够帮助父亲离开这个扭曲的时空，能够让父亲重新站起来，再度成为英雄，那么就算是死去，冬妮娅也无憾了。”
“对不起，父亲大人。请原谅冬妮娅这份自我满足的自私。”
“啊咧……好奇怪，明明血都已经流干了……为什么还会有眼泪呢？”
“冬妮娅、冬妮娅并不是害怕死亡。但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父亲了，眼泪就止不住的……”
“呐，父亲大人，这是冬妮娅最后的任性请求，请你一定要幸福的……”
真是任性到了无以复加的请求。
在断剑重铸的那一刻，翘曲的时空就被打碎了。
曾经的始源圣剑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。
当徐慎行握住滚烫的剑柄时，那份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悲伤终于谱写出了剑身上全新的铭文。
此为终结一切，摧毁万物的魔剑。
冠以终焉之名，行以破灭之事。
终焉圣剑，罗兰杜尔。
世间有普罗万象，亿兆星辰。
但除了徐慎行的心之外，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容纳这把魔剑。
从那一天起，徐慎行就再也没有输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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