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梦境边缘
幻梦境文京区的边缘几乎没有高楼，低矮陈旧的房舍零零散散分布在四周，间或还能看到废弃的农田，再更远处就是绵延而沉默的山丘，以及造型古怪的林木，依稀可以眺望到星星点点的火光。
结缘神之梦的荒野和幻梦境文京区的边缘之间没有太过明显的交界，却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气候和天色明暗的变化。
当都市夜空的深沉变得乌云密布时，雨丝已经悄然落下。这就代表人们已经完全离开了幻梦境文京区，正式踏入结缘神之梦。
马恩举起黑伞，挡住斜斜吹来的雨丝，将依旧昏迷不醒的铁造才三放在地上，检查了一下铁造才三的情况。他十分清楚，肯定有什么怪诞离奇的东西在铁造才三体内，然而，他没能找到那东西。
过了一会，铁造才三呢喃着醒来，但他完全没有清醒的感觉，头疼得厉害，犹如宿醉一般，钻进耳里的声音如此嘈杂，就好似锅碗瓢盆在耳边猛敲。他摇头晃脑，捂住耳朵好一阵，才依稀分辨出来，这是雨声。
可是，为什么会下雨，雨声这么响亮的吗？铁造才三茫然抬起视线，朦胧的雨丝拍打在他的脸上，冰凉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一些。
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，疑惑地凝视着远方的荒野，又转头看了看另一边宛如海市蜃楼般的都市高楼。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身处在怎样一种状况，而此地又是何处。
他最后的回忆依旧停留在那栋废弃大楼，他突然有些庆幸，自己能从那位充满恶意的古德拜先生手中幸存下来。随后，残留在体内的痛楚提醒了他，自己为何会昏迷。
那到底是什么药物啊？即便自恃精神强韧，他依旧深深打了个寒颤。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，他也不确定还会不会打开拿瓶药。
“你的运气不错。”猛然间，熟悉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。
铁造才三向声音来处转头，最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抹深红色，随后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他觉得对方的形象很模糊，一时间也想不起是谁。
他眨了眨眼睛，拼命想看清这个人。深红色在他的记忆里相当深刻，可他越是用力去挖掘，记忆就越是飘忽。
“你，你是——？”铁造才三下意识问。
“……看来药物的副作用还是很大。”马恩说，“没关系，等会你醒来就会舒服多了。”
“醒来？”铁造才三无法理解。
“你现在是在梦里。”
“这里……我……我是在做梦？”铁造才三有点不可思议，伸出手接住雨丝，虽然很朦胧，但传来的触感却有一种奇妙的真实感。
“让我们来谈谈你体内的异物吧。”马恩开门见山地说。
铁造才三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平静，这种平静充满了感染力，让他那颗不安而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。
尽管他直觉对方熟悉且可以信任，但出于职业习惯，他还是沉默了好一会。马恩没有催促，更没有证明自己，同样安静地看着他。
“你说这里是梦，但这是怎样的梦？”铁造才三问到。
“一个噩梦。”马恩抬起黑伞，指向矗立在远方的都市风景线，“那边就是文京区，但也和现实里的文京区不太一样。”
“梦中的文京区？”铁造才三惊讶地抬起头，对方这么一说，他才注意到那片宛如海市蜃楼般的城市景状确实有熟悉的感觉。
与此同时，他还意识到了一件事：伊斯不在自己体内。
“你在找它吗？很可惜，这里是你的梦，它没能进来。”马恩解释到。
“喂，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，当有人在梦中看到文京区，就会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。”铁造才三的声音变得高亢，“是你们弄了手脚吗？”
“确切地说，是技术失误。”马恩虽然这么说，但他并不觉得这是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。
“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为这个噩梦感到苦恼吗？”铁造才三步步紧逼。“你，或者说你们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？”
他确信，那么大规模的事态爆发，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够弄出来的，否则就太离谱了。
“为了一些私人目的。”马恩没有辩解，大脑袋利用噩梦收集情绪，不仅是他许可的，他更是直接的帮凶，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诿的责任。即便受到《七转洞玄秘录》的影响，他能感受到的世界已经一片苍白，无法再让他产生太多的情绪，但是，良知带来的沉重和痛楚，从来都没有消失过。
“私人目的？”铁造才三冷笑一声，“能具体说说吗？”
“抱歉，这是保密事项。”马恩没有因为负罪感而松口。
“你这家伙！”铁造才三暴怒而起，挥起拳头狠狠揍了上去。
马恩没有躲闪，迎面而来的拳头又重又沉，怒火仿佛已经不再是一种情绪，而是一种更加实质的火焰。马恩的脑袋一下子就被打歪了，第二记拳头又紧接而上，狠狠抽中了另一边的脸颊，将马恩打得趔趄。
马恩似乎能听到铁造才三的心声：这股怒火并非因为普罗大众而起，而是为了那三个女生。
铁造才三也很明白，自己根本不是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，为了民众的什么利益而挥拳，听听就算了。他也不觉得这股愤怒是为明日花三人而出有什么不对，因为，尽管和明日花三人相处的时日短暂，但毫无疑问，四人已经成为了朋友。
朋友受到了伤害，所以，无论对方有多么公正的理由，他也依旧会站在朋友这边。
这些日子眼睁睁看着明日花三人每日从噩梦中惊醒，日渐憔悴，而自己毫无作为，调查迟迟没有进展，又经历了诸多稀奇古怪的，让自己感到无力应对的危险，他的心中同样压抑到了极点。
第三拳狠狠击中了马恩的正脸，铁造才三根本就没想过要打其它地方。
马恩被打得鼻眼歪斜，但是，他连半步都没有移动，硬是用脸将强硬的拳头顶了回去。
“怪物！”铁造才三咬牙切齿，他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长得怎样，因为受到拳击而扭曲的五官，与其说是凄惨，不如说根本就不像是人类。
他突然感到，眼前的这个被动挨打的男人只是一具空壳。真正的对方距离自己太过遥远，拳脚交加也只是徒劳。
他觉得心神俱疲，还没打出去的第四拳渐渐放了下来。哪怕是面对古德拜先生时，他也没有这般感到无计可施。
“你说的对，这就是一场噩梦！”铁造才三吐了一口唾沫，扯住马恩的领带，将他那张扭曲而浮肿的脸拉近，“你想做什么？告诉我！你们到底要做什么！你为什么不还手？难道我们不是敌人吗？”
“因为我没有还手的理由。你的愤怒，我已经深深体会到了。”马恩平淡而坦然地说，“而且，你说得很对，我们不是敌人。”
“我呸！”铁造才三恶狠狠地将马恩推开，“你是觉得这样就能补偿错误吗？还是想要装作好人，接受所谓良心的谴责？还是说，你在可怜我？”
“都不是，但也许都有一点。”马恩平静地回答，“不过，我更希望和你交谈。暴力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。”
“说得真好听，我一听就知道，你肯定每一次都是用暴力解决的，你就是那种人！”铁造才三不屑地说。
“错误已经无法挽回，但仍旧可以亡羊补牢。”马恩用手摸了一把脸，将雨水擦去的同时，肉体的疼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，“我仍旧希望能和你谈一谈，避免事态扩大。”
“你！”铁造才三又是一阵怒火攻心，但随即他就感受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深深疲惫，握紧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了。
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对。一切问题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，而对方似乎真的带着真诚和善意而来，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动手了。
“你太了解我了，你肯定是我熟悉的人，你到底是谁？”他再次问到，心中则在暗骂这个梦境的古怪。他这时才想起来，自己既然看到了梦中的文京区，是否意味着，之后的日子，这个噩梦将会如纠缠其它病人一样纠缠着自己，让自己片刻不得安眠。
“如果你想不起来，那也没关系。毕竟，等你真正醒来的时候，你也应该记不住现在发生的事情了。”马恩如此回答。
铁造才三已经不想破口大骂了，他精力不济，此时只想坐下来。他找了一块凸起的石头，沉沉坐在上边，思索了良久，才说：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，我回答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那你问吧。”马恩说。
“梦中的文京区到底是什么？”
“一个复刻了整个文京区的梦。”
“……废话！”铁造才三用力捶了身下的石头，从骨头传来的痛楚让他觉得自己更清醒了一些。
“更多的情况，属于国家层面的秘密和友谊。”
“国家？如果你仅仅是为某些议员派系工作，可别乱用国家这个词语。”铁造才三警告道。
“其实，就算我不说，你也应该可以想象出来。涉及整个文京区的情况，官方却至今都没有太大的动作，其中定然涉及到一些普通人没办法了解的状况。”马恩这般回答道。
铁造才三冷哼一声，虽然面前的男人说得含糊，但基本上和他猜测的差不多。
“现在轮到你了，你想问什么？”他说。
“在你体内的，到底是什么东西，你真的信任它吗？”
“它自称伊斯，说是来自宇宙的一个伟大种族。也许它的身份是真实的，但没有人会希望被一个陌生的东西强占自己的身体吧？”
“伊斯？”马恩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。他没有听说过，但是，大脑袋应该知道得更多。身为曾经游离宇宙的冒险家，大脑袋的经历和它的年龄一样是一团迷。
“虽然之前说你是怪物……但是，你其实还是人类吧？只是因为这个梦境的缘故，才显得稀奇古怪。”铁造才三突然问到。
“嗯，我是人类。”马恩的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那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个情报：这个伊斯没有实体！”铁造才三紧盯着他说到。
“没有实体？确实有点棘手。”马恩压下深红色的礼帽，点了点头。
“不用我说，你也知道，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吧？”
“我会处理的。它既然没有在这里，自然也不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。我虽然犯了错误，但我不是你真正的敌人。”
尽管之前发生过冲突，但在平静下来后，铁造才三深深感受到了，对方的言语有多么大的感染力。那种温和又平静的声音，能让人感受到真诚与坚定，仿佛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。而且，有一种奇特的魔力，让人不想去怀疑。
现在轮到铁造才三提问了。
“噩梦有办法解决吗？”他说。
“有，而且已经开始着手解决了。”马恩如实回答。
“那还真是好消息，也是目前为止唯一听到的好消息。”铁造才三松了一口气。面对一个文京区规模的巨大梦境，其背后还有国家势力在撑腰，他再怎么不忿也不得不承认，这已经不是自己或老师能够解决的问题了。
“但是，噩梦的扩散已经证明了这种巨大工程的影响力。假如，我是说假如，这个工程崩溃的话，会带来怎样的影响？”铁造才三不禁又多问了一句。
“你见过大坝溃堤吗？大概就是那样的影响。”马恩用一个朴实的形容作为回答。
铁造才三内心一阵紧绷，他现在反倒要祈祷这个梦境不会出问题了。
“那就告诉我，除了你们自己的技术失误，没有别的因素在影响这个工程。”他紧盯着马恩说。
“很遗憾，从来都没有这么简单。”
“……”铁造才三深吸了一口气，又说：“最近除了噩梦，猫儿们也发生了奇怪的变化，该不会也和这里有关吧？”
“多少有点关系吧。”
马恩的直言不讳让铁造才三的心情变得更差了，随后，他又听到马恩说：“伊斯，米戈，猫，还有那位古德拜先生……问题可是一大堆呢。好消息是，它们并非独立的问题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那个古德拜先生，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，只推测他和那什么米戈有关系。”铁造才三发出了沉重的叹息，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？”
“没有了。”
“那我还有一个：我该怎么离开这个噩梦？”铁造才三说。
“这样离开。”马恩的话音还在耳边，铁造才三陡然意识到，自己的胸口已经被贯穿了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，穿过心口的，是对方手中那把巨大的黑伞。
“原，原来如此……死……死亡……”
看小说就用200669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