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一如日常
华灯初上时分，马恩从大脑袋的安全屋回返，带回一套轻便的设备。这套设备只用一个正常型号的公文包就能装下，马恩提在手上，走入人群中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。
大脑袋这次拿出的方案很简单：马恩需要优选病人，在病人入眠的时候，将这一套设备里的终端部份安置在其身边，位置最靠近越好，如果能够给脑壳打个孔，将终端塞进去，就能达到最理想的状态。
先不说能不能在病人的脑壳上打孔，大脑袋在这套设备的小型化上确实下了工夫。
尽管这套设备的功用原理和用在马恩身上的技术相同，但设备本身的运作方式和给马恩使用的设备并不一样，因为马恩和其它病人的状况也有极大的差别。
设备的操作方式也很简单，马恩学习了十分钟就已经能够独立操作，而且，这套设备还能够和大脑袋的安全屋联网，由大脑袋那边进行远程操控。马恩既可以将其接入新安全屋的网络，将网络运行效率最大化，也可以用自体内的微型设备做热点，进行最小数据的传输。
两种数据接入方式给马恩的工作带来了极强的便利性，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即刻前往新家，将设备安置妥当，然后联系侦探智波佐助先生，获取病人的调查报告。
马恩现在的身份和过去不太一样，身为幻梦境文京区的权限者，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。他很难如过去那般，自由地切入每一个可疑的事件中。
噩梦计划的受害者对普通人而言是秘密，但对熟悉幻梦境文京区的人却不是秘密，大陆政府和日岛政府也一直在关注。只是在其造成的社会影响扩大到一定程度之前，日岛政府为了维持社会情绪的稳定，不会大张旗鼓，大陆政府更不会在得到日岛政府许可前掺和进来。
日岛政府的决议如此，几乎已经明示马恩不能提前做出太过激的举动。大使馆的张先生给出的意见也是尊重日岛政府的意愿，不主动介入这次事件。
马恩不能有太大的动作，无论他想做什么，都必须借助他人之手。倘若调动善信伢子，动静就太大了。而侦探智波佐助先生和他的助手铁造才三，加上明日花三人，一方有明确的行动依据，另一方则是小透明，无论是从行动方式的角度，还是从影响力的角度而言，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。
马恩过去遇到的那些敌人，无不都是受到种种限制，只能择机而行，哪怕拥有完整的计划，也无法从行动上贯彻快狠准的原则，最终给了马恩等人可趁之机。
现在让马恩感到荒谬又可笑的正是，他完全能够体会这些敌人的感受。因为在这次噩梦计划上，他几乎站在和曾经的那些敌人一样的位置上。他先要面对侦探，后要面对有灵性的年轻人，在之后若是情况恶化，他还得面对闻风而来的调查员。
除非日岛政府已经派不出人手了，否则马恩不觉得自己会被启用，大陆那边更是不可能在双方政府合作的蜜月期违背日岛政府的意愿。这也意味着，马恩明明早就被卷入事态之中，但却无法从正面切入。
他本人即是这些人的推手，也是事件的幕后之人，而且只要情况没有重大变化，他就不得不一直藏在幕后。
这样的处境也曾经的那些敌人相仿佛。
上岛公介，松左卫门，中耕大友，上原音次……马恩一想到这些人，就不由得压了压深红色的礼帽。他过去的经历离奇，成果也不能说没有，但这些在他人眼中的成功，都会变成如今的压力。
资深调查员的洞察力，还有新人的可能性，已经在过去的那些事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，哪怕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侦探，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，也能够发光发热，而心中充满了正义感的年轻人，更是能在恐惧与危亡中创造奇迹。
那些对人的困扰和磨难，都不一定会让其人性泯灭，也有大概率会让其发出更加炽烈的光热。
马恩深知，一旦被这些人抓住马脚，自己很快就会被踢出局。哪怕背靠幻梦境文京区，性命得以保全，也会被两国政府封藏，说不定还会引发更坏的影响。
所以，仅仅是为了避免那样的命运，他也必须给自己的行动设下限制，明确一条红线。太过暴力的行径不可取，真正受到考验的是敏锐的嗅觉和柔软的手腕，只有在他人眼中维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姿态，才能全身而退。
这简直就是自找麻烦。马恩心中想着，已经有了定计。
他乘车来到新家时，工人们已经停工离开了。房子已经初步成型，估计再有一个月就能进入装修阶段。新的安全屋早已经可用，在这段时间，马恩将公寓安全屋中的东西陆续搬来了一部分，包括那台老旧的唱片机。
马恩将公文包放下，先给盆栽浇了水。扎根在淤泥中的树枝抽出了新芽，看起来生机勃勃，也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。他在这几个小时里获得感性远超一般人的份量，到现在都还没有干涸，但他并不讨厌这种因为感性丰富而导致的心绪不宁。
随后，他打开唱片机，放上《黄衣之王》，女人的歌声又一次诉说起平乏朦胧的故事。在歌声中，马恩检查了药物的研制数据，尤其是秘药的炼制，他最近尝试加入一些日岛本地的罕见植物药材，看能不能改变其药性。之前也试过多次，都没成功，但多尝试也不是坏事。
这一次的数据也没有可见的好结果，马恩取出几份常用药物补充到黑伞中，又转到大脑袋特制的幻梦境网络的外置端口确认运作状态。将这些事情都忙完后，才从公文包里取出设备，和新安全屋的网络对接。
大脑袋那边的反馈很快，马恩很快就看到设备运作状态的相关数据呈现在屏幕上，数据量很大，翻屏了好几次，而且有许多马恩看不懂的地方。他也没有纠结，只要确认设备运作正常就足够了。他自认天资有限，连现代科学都还没能贯通，就更没实力去理解这种和现代科学理论基础不一样的东西了。
“你每找到一个目标，都要对数据库进行一次升级。很简单，在这里选择排序，然后点击这个按钮。”大脑袋一边说，一边给马恩演示，完全是傻瓜式的操作。
“无法进行批量处理？”马恩问到。
“现在还不行，必须考虑人和人的差别。”大脑袋说，“你也说过，只是进行先期测试，目标有限的话，一个个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。”
马恩点点头，又上手了几次，在对流程了然于心后，结束了和大脑袋的通讯。他现在要回家了，虽然自己是在办正事，但也最好不要被妻子广田雅美察觉出端倪。
才刚刚离开新家，就有一通电话打进马恩的手机里。来电之人正是侦探智波佐助先生，他对马恩说：“晚上好，马恩先生，你的委托已经有了一点眉目，我们老地方见。”
既然侦探先生都这么说了，马恩也没有拒绝的理由。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，还是在两人都熟悉的深夜食堂。
等马恩回到公寓时，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，妻子也不由得有些埋怨，说是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。马恩除了诚恳地道歉还能怎么做呢？他脱下外套，洗了手，坐在餐桌前，等着妻子将热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。
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？”妻子狐疑地盯着他。
“遇到一个大陆朋友，难得一见，他问起我的小说，我们就聊了挺久。”马恩面不改色地夹着菜，一边回答：“他读了再版的《新说物语》，但不是我的书迷。他有心投稿，只是第一次写小说，所以有很多问题想问。”
“哦，也就是你免费当了一次老师？”妻子显然对他描述的这位“朋友”没什么好感。
“这又不是钱的事情。”马恩笑起来，“我也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作家。”
“至今为止，你的投稿都没有被退过。”妻子慎重地说，“《戏言红线》和《新说物语》已经多次再版，也被一些文集收录，足以证明你写的小说是有市场的。不管你怎么想，但你确实已经不算是新锐作家了，你的写作经验可不能便宜给了别人。”
马恩没有半点犹豫，直接顺着妻子的意思说：“下次会注意，而且写小说也不是完全没成本的活儿，经验也不是那么好吸收的，照葫芦画瓢不一定能够成功。他现在有心写小说，但是否真能写下来还难说，也许就是一时兴起呢？”
“这倒也是——”妻子点点头，给他夹了一截炸鱿鱼，又说起新小说的事情，“最近我遇到一个老同学，她最近接手了一家专注于文库本的小型出版社，希望你能为文库供稿。”
“文库本？那就是单行本连载了？”马恩确认道，文库本是日岛出版界的一种丛书类型，挺受大众欢迎，他最近也看过不少文库本的小说。
“对，你有什么想法？如果暂时拿不出新的小说，增加《心之回响》的内容如何？那本《末日症候》其实也可以考虑。”妻子这么说到。
《心之回响》是马恩这段时间才刚刚完稿的新小说，根据自己和妻子的婚礼上发生的怪诞离奇之事为原型，辅以日岛民俗怪谈中的神前仪式为调剂，花了比以往更多的精力才完成的新小说。这次的故事错综复杂，又大量涉及音乐，更有如今风头正盛的音乐人知音爱美小姐做噱头，所以写出来后字数也更多。
在马恩看来，要扩充这本新小说的内容是很简单的事情，因为他之前是尽力将其缩减，才放弃了许多构思好的内容。不过妻子提起《末日症候》就让他有些诧异，妻子看过这本小说的一部分草稿，她也承认，这本新小说不是大多数出版方喜欢的类型，马恩原本是打算在网络上进行连载。
“我那位老同学的出版社不打算在主流市场竞争，她希望能给一些喜欢偏门小说的读者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象，吸收这一群体为自己的常客。你也许不清楚，但这类读者基本没什么选择。”妻子这么解释道：“《心之回响》在这个领域算是中规中矩，但我认为《末日症候》有成为邪典的潜力。”
“啊，这个评价可真是太高了。”马恩汗颜，“原来这本小说也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吗？”
“总比免费发在网上好吧？放在网上不仅没有钱，还很容易受到抨击哟。”妻子自己没吃几口饭，又给马恩夹了好几个菜，“正因为不被大众接受，所以才会被成为小众，一旦被贴上‘不合群’的标签，在日岛这个小地方就很困难了。”
“那就给那家出版社试试？”马恩也没什么坚持，他又不是排斥出版，只是在他看来，妻子虽然不介意小众，但同样强调商业性，而这本《末日症候》在商业性方面实在不让人看好。
“既然你同意了，我会拿草稿过去给对方看看。就算不行，也有《心之回响》，这是她喜欢的类型，就算只是满足个人喜好，她也会出版的。”妻子这么说到。
新书的事情就此说妥，夫妻两亲密地享用完晚餐，马恩跟妻子一起收拾了碗筷，又看了妻子最近热追的连续剧。一集过后，广告时间，他跟正沉迷于剧情的妻子提了一声，就出门前往深夜食堂了。
离开繁华的街区，转进稍显冷清的小巷，霓虹灯的流光从巷子口透进来，连人影都变得斑驳了。深夜食堂那块老旧的招牌在夏日的夜风中摇摆，有几个明显喝醉了的客人掀开门帘走出来，还没走几步，就不得不扶着电线杆，差点站不住脚。
马恩掀开门帘走进店内，一眼就看到侦探智波佐助先生坐在吧台边，用饭勺大口大口舀着一盘鸡蛋拌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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