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幻梦境
不期而遇的寒暄让知音爱美的内心不由得沉重几分，上原专务的阴谋给她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，那个男人在过去待她有多少欲擒故纵，如今就让她有多少遗憾和痛苦。尽管上原专务的溃败让她心中稍安，一点点放下了对过往的留恋，可阴谋的余毒在这个男人死后，依旧折磨着她——她想说“上原专务没有这种能力，此间种种一切，大都是巧合罢了，大家太高看他了。”可这说法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，无非就是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。
她打心底相信，上原专务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天才绝伦的人，若非如此，她过去又如何会对他如此倾心呢？正因为她深信上原专务的才能，所以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对他的话毫不怀疑，以至于就连一直照顾自己的经纪人小姐也稍稍放在了第二位。
如果说这是青涩又盲目的爱情，可是，要真正去爱一个男人，知音爱美认为自己的要求还是很高的。
曾经陪伴她走过充满挫折的地下音乐人生的男人，如今还残留着余毒，如果真的可以如马恩先生所说，那个从他身上诞生出来的怪诞离奇“神子”还活在这个奇异的梦里，那么，在这里彻底击败这个怪物，才能够让自己从充满了欺骗和谎言的过去中真正解脱吧？知音爱美不禁这么想到。
沼泽里的蛙叫声彻底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人心中发毛的刮擦声，听起来就好似用尖锐的东西划过玻璃，抓挠的东西是歇斯底里的，仅仅听那声音，就会让人的心脏抽搐，一股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。这声音是如此的混乱，已经不再是用“难听”可以描述的了，知音爱美不得不捂上耳朵，可捂住耳朵后，那声音依旧钻进来，只是变得混蒙，好似野兽的嘶吼，充满了攻击性。
沼泽的水在蒸发，大量的气泡涌现，一团团的淤泥涌上岸边，不一会，蒸汽就变成浓雾，将远离沼泽的两人也笼罩其中。这些雾气有一股酸臭味，好似剩饭剩菜倒进阴沟里腌制了许久，令人生理上感到极度不适。知音爱美连呼吸都放缓了，每吸入一口这些雾气，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内脏在腐烂。
马恩在黑伞上扯了一把，撕出一张薄薄的黑膜递给她，低声说：“用这个当口罩。”
知音爱美连忙接过，覆在口鼻间，在脑后系了一个死结。也许是心理作用，她有点安慰，似乎那气味也没那么难闻了。她死死盯着沼泽那边，水中肯定有一个庞然大物，它的轮廓已经在水面浮现阴影，掀起一浪浪的水波，它似乎在上浮。
明明这片沼泽林地的光线不强，可水波却泛起多彩、浑浊又油腻的光，要说绚丽也是绚丽，可知音爱美只觉得在这绚丽的表面下，有某种令她莫名恐惧的状况。这恐惧来得如此强烈，她差点就要拔脚而逃，可马恩就站在她的身边，令她在纠结中又压榨出一丝勇气来。
如果水下的庞然大物就是“神子”，而自己能够进入这个迷离的梦中沼泽，也是上原专务的安排，那么，那个男人希望“神子”做什么呢？知音爱美越想越害怕，她冥冥中有一个匪夷所思，却又似乎不那么令自己惊讶的猜测：上原专务的仪式和邪教的仪式都是以“神子母体”为核心，没有“母体”，“神子”就无法诞生。
“他安排我进来这里，难道是想要我成为另一个神子母体吗？”知音爱美的脸色难看，“如果大家已经在噩梦里战胜了这个怪物，那么，这个怪物能够在这个梦里，再一次用母体孕育的方式，在噩梦和现实中重生吗？”
“不死性——”马恩伸出手，压在她的肩头，让她稍微冷静下来，“真正不会死亡的东西真的存在吗？我不知道，但是，你也看过魔术表演吧，让一个人看来无法被杀死，确实是可以做到的。尽管手段有优劣之分，有原理不同，但总的来说，都是障眼法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它的不死，其实是它的核心一直躲在这里。”知音爱美恍悟，尽管没有更多的证据，可是，这种说辞似乎真的拥有一个内在的逻辑，将古怪和不合常理的状况变得有理可循。
“上原专务说自己是不死的，但他也死了。‘神子’还没有死，但它失去的东西一定就是失去了。”马恩平静地说：“但既然它还留有余地，就一定有卷土重来的手段。”
“卷土重来吗？”知音爱美突然想起一件事，心情既复杂又惶恐，“马恩先生，你觉得上原会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吗？他那么聪明，一定有想过万一失败的情况吧？万一他想过自己会死……他会不会也留着卷土重来的方法？例如，例如……”
她嗫嚅着：“把我变成神子母体，但要复活的不是‘神子’，是而他自己。有没有这种可能，一旦我再次孕育‘神子’，上原他就会和‘神子’调换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——”马恩没想到知音爱美竟然联想了这么多，但她的想法确实也是马恩的猜测之一：上原专务谋夺“神子”的力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准备了，他一计不成又有一计，用自己的身体孕育“神子”，导致“神子”同时也继承了他的一部分特质，当“神子”死亡后，通过再一次孕育，他就可以借壳重生。
如此一来，他就能完整地拥有“神子”的一切。
这种做法听起来很不靠谱，究其细节，定然是困难重重。然而，上原专务是设计仪式，铺垫所有阴谋的人，他或许真的有办法，完成这种看似不可能的借壳重生。
马恩和其他人都清楚，上原专务这个人绝对不会为这所谓的“神子”贡献一切，他是一个自我中心，狡猾又大胆，是一个最善于利用外部资源的掮客，也是极度精致，自私自利的资本家，是真正的人类。
既然如此，他所有的付出，都一定是为了得到回报，哪怕他把自己变成了母体，将“神子”孕育出来了，也肯定不是为了给怪物做慈善，更不会轻易就因为“死亡”而将代偿变成死账。
他在死亡前表现得疯狂，可是，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，他的疯狂是完全真实，而非是假戏真做，顺水推舟呢？不应该怀疑上原专务有这样的想法、能力和准备。
如果上原专务对这一阶段的败亡也有过考量，那么，他孕育“神子”的方式，说不定就留有某些暗手。
另一方面，如果他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，应该也不会提早埋设知音爱美这个伏笔。为了引导知音爱美，他可是花了好几年的功夫，对任何人类而言，这些时间都是漫长而宝贵的，如他那般精致利己之人，绝对不会为了于己无益的人和事浪费时间，他所有的付出，都是为了得到更好的回报。
因此，知音爱美所想，完全是有可能的。而这也是她的可能性之一。
“真是看得起我们呀。”马恩叹了一口气，“他真的是为了百分之一的机会，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。他怎能肯定，我们战胜了他，就一定能够战胜‘神子’呢？”
“不仅仅想要神明的力量，更想进一步成为神子……我觉得他一定会这么做的。他总是对我说：一种方法不成就换另一种，既然是懂得思考的人，就总是能想出办法来，剩下的问题就是方法和代价了。”知音爱美如今也不知道，自己是应该恐惧这个男人的大胆和疯狂，还是应该为了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惊叹了。
不过，无论如何，上原专务都做了不好的事情，一旦他成功，将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。为他的疯狂买单的，将是那些不知情而无辜的人。知音爱美无比痛惜，这么一个极具才华的人，竟然没把心思放在兼济天下的正道上。
两人轻声的说话，并没有延缓沼泽的变故。马恩依旧很谨慎，他随时都能出手，抢占先机似乎也很合常理，可面对这些怪诞离奇的情况，加上对上原专务可能的阴谋的猜测，他不敢轻举妄动——他认为关键还是在知音爱美身上，两人暂时无法逃脱这片沼泽，他已经思考了很多次，但结论依旧是：自己没办法阻止知音爱美遭遇这一切，因为上原专务的手段一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既然无法逃离，那就更不应该轻率地抛下知音爱美。一旦自己率先强攻，又被敌人牵制，那么，知音爱美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其危险。他清楚“神子”的强大，除非有一击必胜的力量，否则，稍有点失误，就可能会满盘皆输。
马恩握紧了黑伞，他已经做好了防御反击的准备。阴阳二气正在他的体内膨胀，这是一场梦，虽然不清楚和结缘神的噩梦有多少差别，但既然是梦，就应该有共通之处。当阴阳二气在身外流淌，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，仿佛能够抓住周遭这些不知名植物的脉搏，这片不知道有多深的林地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规律。
有一些念头呼之欲出，可他怎么都抓不住。他有想过，也许自己可以通过阴阳二气控制这些植物，但他总觉得这不是重点。这些酸臭的雾气，不仅朦胧了视野，似乎连他的脑海都蒙起来了。
前方被挤上岸边的泥沙一点点隆起来，似乎要变成某种形状，两人还看到那个沼泽里的巨大轮廓正在散开。马恩能够感受到脚下的某种异动，有什么东西在泥土中穿梭，他拉着知音爱美让开几步，顺着感觉将黑伞插下，立刻就有一种缠绕拉扯的触感传来。
马恩用力拔起黑伞，只见到上边丝线缠绕，丝线的另一端深埋地下，感觉是和沼泽处相连。这是“神子”的一部分，“神子”在沼泽水底散开，变换了形状，只是这么一小会，也不知道它已经蔓延到什么地方了。毫无疑问，这地下都是它。
不过，这些丝线不是全面铺开的，彼此之间也有相当大的间隔。马恩可以感受到，自己和知音爱美就站在没有丝线的地方，即便如此，当敌人大费周章的时候，一定是有某种图谋。
“……这个，不会又是仪式吧？”知音爱美喃喃自语，却如闪电般劈开了马恩的脑海。他觉得知音爱美说得对，可是，明明是这么清晰的答案，自己之前竟然怎么都想不出来。
——如果不是巧合的话，或许知音爱美才是这里最清醒的人。
马恩不由得如此想到。
然后，泥土开始冰结，开始燃烧，马恩的阴阳二气同样在往地下渗透，很快就摸清楚了这些丝线构成的轮廓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，但这个轮廓无疑是复杂的，仿佛具备某种不言而喻的意义。总体而言，这是一个立体的却不规整的形状，大量的丝线连接了植物的根系，就好似这些植物是从丝线上长出来的一般。
如果将之当做仪轨，那么，这个仪轨还在扩大。马恩觉得，说不定会覆盖整个林地。他之前那种“可以控制植物”的想法果然是错误的，尽管这种感觉还在，但实际上做不到，这些植物在弥漫的阴阳二气中很活跃，阴阳二气似乎成为了它们的补品，可是，真正控制它们的是那些丝线。
从这个角度来说，扩散到体外的阴阳二气无疑是在资敌，然而，阴阳二气在马恩体内的膨胀是不可反转的，也不受控制，这种怪异的力量会自然而然地触发，并自行运作。马恩过去可以利用这种力量击败敌人，可是，如今敌人似乎也有了利用这些阴阳二气的方法。
马恩抬起黑伞，尖头对准了那些在岸边徐徐成型的泥团，当火力飞溅，这些不断蠕动的泥团没有任何抗拒之力，一下子就被打成了蜂窝。可这没什么用，这些东西一边蠕动一边就愈合了。
——果然不行吗？
马恩既不意外也不惊慌，他早知道敌人很难缠，而且，当他来到这片沼泽林地时，体内的通讯设备已经重新连接到大脑袋了。
“你也看到了，惊奇先生，我的朋友。”马恩自言自语般说到。
“很好，已经测量出这个幻梦境的体量了。”大脑袋的声音在马恩脑海中响起，“它的架构很简单，范围不大，材料却很充足。真是太棒了，接下来我会进行解构工作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这种地方就是所谓的幻梦境？”马恩问到。
“哼哼，别打扰我工作，如果你还想完成人造幻梦境基建仪式的话。”大脑袋发出得意的尖锐的喇叭音。
看小说就用200669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