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八十七章 渐变噩梦
神社的后院多是萧瑟之景,加上此时山风乍起,凉意袭面,多有几分秋冬的感怀,与外边的春日融融截然不同,初一看到也确实令人惊讶。但这片萧瑟的景象,更让偶尔能见到的几丛叶绿花红的植物更加显眼。就连马恩也觉得这些开了花的植物鲜艳异常,充满了活力,自然也能理解鹫峰红苑的惊讶。
即便如此,无论是有别于寻常的萧瑟之景,还是鲜活的植物,在马恩的眼中都不是什么正常的状况。不过,这个神社本就多有古怪,加上各种“仪式”降至,有这些异常的先兆也不难理解。
马恩只觉得异常,但没有感受到危险与恐惧,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,看着鹫峰红苑蹲下来,摘下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别在发鬓上。鹫峰红苑脸上的欣喜多于惊讶,她很享受这些在后院里提早盛放的自然——马恩觉得,她大概是没有听到的,在四周有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,好似穿梭在走廊上,在天花板上,在泥土中,在水塘里……他也隐隐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。
马恩在经历过的怪诞离奇之事物中,已经多次感受到这类窥视感。以经验来说,他觉得自己就算去寻找,大约也是发现不了对方的。但他仍旧下意识看了看四周,甚至走到回廊外,用手指擦进泥土中。
这些泥土比他认为的还要松软潮湿,就像是被耕翻过一样,偶尔还能感受到稍大的空隙。在他的视野中,数据正在揭示更多的秘密,在他的脑海中,他所猜测的和已经知晓的,正在构成一个复杂的空腔管道网络——那就如同在这片后院的地下,存在一个无比复杂的,纵横交错的暗道,可即便能够在脑海中想象,他也无法实际去挖开泥土,看清楚里边的东西。
而且,说到这种被窥视的感觉,在面对不同的怪诞离奇的情况时,也会有微妙的差别。马恩觉得自己确实可以分辨出这些差别了,虽然不能详细描述这种感觉,但总体上,他觉得目前包围自己的窥视感,多是接近结缘神事件时的窥视。
——是那些如同尘埃一样的烟雾怪脸吗?
马恩这般想着,但他觉得,其实不仅仅只是烟雾怪脸。这些窥视感的源头是如此的复杂,藏在视线无法切入的地方,就连阴阳二气也只是微有反应,脑海中的“内在之眼”更是毫无动静。
马恩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结缘神依旧被《七转洞玄秘录》封印在那个可怕的噩梦中。所以,存在于这里的,类似于结缘神事件的窥视感,大致依旧是“与结缘神有关的东西”,而并非直接源于“结缘神”本身。
他依旧对仪式本身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,但继续举行“神前仪式”是他的判断。之前在浴室里陡然浮现的质疑,并没有让他打消这个决定。
“走吧,红苑,别让雅美等久了。”马恩提醒道,鹫峰红苑就如同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,正把玩着这些不知名的植物,不亦乐乎,似乎都忘了自己的职责。
“啊,啊!是的!”鹫峰红苑一下子清醒过来,面色有些发红,连连向马恩躬身道歉,“是我太忘乎所以了,我们现在就过去吧。”
她连忙端起之前那副肃穆庄严的模样,迈着小碎步走在前边,只听到马恩在后边问道:“你对那些植物都很熟悉吗?红苑。”
“呃,嗯……还行吧。”鹫峰红苑似乎被问了个措手不及,但她想了想,又不好意思地说:“抱歉,其实我也认不全那些植物,这边毕竟是在山里,物种实在太多了。而且,后院这里的植物,有不少是从外地移植过来的,有的是很早以前就移植了,因为水土的缘故发生了一些变异,就算是我,如果没有提前做功课,也说不出所有植物的来历。马恩先生对它们感兴趣吗?神社里应该是对后院种植的每一种植物都有记录,要不等婚礼后,我帮你找找吧。”
“还有记录吗?”马恩这才有些惊讶,没想到神社这边竟然会保存这些记录。
“是的,以前的生活没那么丰富,所以,神社里的人会通过观察这些植物打发时间。这个习惯久而久之也流传下来了,虽然我没有亲自整理过,但肯定有人整理过了。”鹫峰红苑想了想,说:“现在应该是神主在整理这些记录吧,他每年都会特意抽出时间来观察神社里边和周边的植物,还亲自撰写过图鉴呢。谈到山里的植物,神主也应该知道很多吧。对了,三丁木公园生态系统的报告,我们神社也会定期得到一份,神主他也兼任公园那边的管理协会的荣誉会长一职——抱歉,那协会叫什么,我也记不清楚了,应该是有个名头的,但那已经是在我的职务之外了,所以很少接触。”
马恩也是第一次知道,神主除了维系神社之外还要做那么多工作。尽管在鹫峰红苑说来,这好像只是神社的传统习俗,亦或者是神主本人的业余爱好,但在文京区,只要涉及到三丁木公园的植物生态,都让马恩有些敏感。
“神主也会观察树木吗?”他刻意问了这么一句。
“会的,神主对大自然情有独钟,对植物都很上心,不管是珍贵的植物,还是路边的野草,亦或者随处可见的树木,都能看得津津有味。”鹫峰红苑谈及神主的事情时,心情也特别好,语气中充满了尊重,“神主虽然有时会不太正经,但总体来说,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呢,对神明,对大自然常怀感激与敬畏。”
“是的,我也这么认为。”马恩随口附和道,又问:“我这次突然插手婚礼,真是为难你们了。神主在这些天还在生气吗?”
“生气?生气是没有的,但毕竟您给我们出了这么一道难题。”鹫峰红苑也不免有些抱怨,“神主既然同意了,就不会反悔,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?”
“不,我的意思是,神主可能嘴上不说,但行为上或许还是有些不开心的……红苑你的话,应该看得出来吧?”马恩稍稍推进了一下话题。
“嗯?是说神主这些天的行为吗?”鹫峰红苑没有多想,随口就说,“也没什么,反正我看不出来他有生气。神主又不是小心眼的人,这么说,反倒让人觉得马恩先生您多虑了。”
“他还是老样子,到处转转,看看植物?”马恩又稍稍推进了一步。
“是啊,毕竟是春天了,看看山景也很有意思吧。”鹫峰红苑这么回答,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,说:“他还特地清理了后院里枯败的植物,将外边长势更好的植物移植回来了。啊,说不定刚才看到的那些植物,就是神主他栽种的呢。我就说,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些连我也觉得陌生的植物。”
“特意从山里移植回来的吗……?”马恩顿了顿,又问:“有三丁木公园的植物吗?”
“这我就不清楚了,我光是为了筹备婚礼就忙昏头了,哪有时间去问呢。”鹫峰红苑没好气地说。
“抱歉抱歉。”马恩和煦地微笑起来。
正说着,前边带路的鹫峰红苑停下脚步,看样子是到地方了。马恩的目光落在走廊周边,他看到了更多盛放的植物,以及更多的盆栽。这些盆栽的容器也很奇特,不同于一般的花盆,全都做成了某种造型:大部分一眼看去就很有蟾蜍的感觉,但仔细看看,却可以确定,那肯定不是蟾蜍,也许有艺术加工的成分,细节处不尽相同。
马恩觉得,这些容器全是以神社供奉的蟾蜍神像为基础造型。然而,谈及蟾蜍神像,最让他印象深刻的,自然是午夜回响里的蟾蜍神像,以及面见神主时,那处后堂里的异类雕刻——它们从外表上来说,看起来不像是同一种东西,却让马恩感到某种相同的特质,进而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,很容易就认为它们是“一模一样的东西”。
说到底,假如将其当作是艺术品,但其内在的艺术核心是相同的;但假若将其当作是怪诞离奇之事物的象征物,那么,其象征核心也应该是相同的。
马恩如今看到的这些盆栽,让他下意识认为,也有一定的寓意——将“植物”栽种于“蟾蜍”的背上。
结缘神力量干涉这次事件的征兆,在午夜回响的三丁木公园里表现得最为明显。但眼前所见让马恩觉得,它干涉的过程和范围,要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深邃而广阔。
由神社筹办“神前仪式”,仅仅是因为鹫峰紫苑的提议吗?马恩一开始还这么认为,但现在已经不能如此认为了。但这也同样意味着,“远方之音”的影响力也非比寻常,在这般充斥着“旋律”的环境中,就连被封堵在另一个世界的“结缘神”也能再次活跃起来。
《七转洞玄秘录》确实有效,但是,在特别的环境中,它那奇特的能力也有所不逮。马恩当然还记得,他来到日岛的原因之一,也有在日岛调查《七转洞玄秘录》来历的想法,因为在国内朋友给出的报告中,《七转洞玄秘录》的纸张材质特殊,有一些成份或许只有日岛的特殊自然环境里,才有原株残留。
国内的改革前期大刀阔斧,却是一口气铲除了不少让人不知道利害的东西。虽然在国内也有人对此表示惋惜,但马恩在确认了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的危险后,却觉得当初的做法也不算是错误的结果——至少,那里有十多亿人口,却依旧是世界上最为安定平稳的国家之一。
只是,来到日岛后,马恩根本就没来得及去调查《七转洞玄秘录》的事情,就被迫将其当作底牌打了出去。至今,马恩依旧不知道《七转洞玄秘录》究竟是什么。
他现在只期望,在结缘神能够借助特殊的环境有所动作的时候,《七转洞玄秘录》也同样可以适应这个暂时的新环境,发挥出对等的效果。直到“旋律”的大潮退去——大脑袋可是说过的,“远方之音”这种宇宙现象虽然一直存在,却不会一直保持活跃的程度,而且可以说,它的活跃期以人类生存的这颗星球的时间观念来说,其实并不长。
只是转念间,鹫峰红苑已经做了好几个独特的手势,马恩知道,那是她们这些宗教从业人员所说的“手印”。在宗教学中,“姿势”和“声音”都拥有独特的意义,但在不同国家地域的特定宗教中,“姿势”和“声音”的结合方式却不一样。
在日岛,代表姿势的“手印”一般会和代表声音的“咒语”共同使用,但是,马恩并没有实际听到鹫峰红苑发出声音。因为只能看到她的后背,所以也不清楚她张嘴了没有。
马恩拢了拢插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,他觉得周遭的温度在下降,湿气又再度增加了。植物的叶子和花瓣上,也渐渐积累出几点水珠,他很确信,之前看过去时是没有的。他甚至毫不怀疑,再过一会,整个神社都会笼罩在一层雾气中。
光线也更加阴暗了,马恩看向走廊檐外的天空,远方还是晴朗无云,但神社这边的云层比之前更厚了,有一种沉甸甸的,仿佛会不断积累后,突然就垮下来的感觉。
——迷雾,暴雨,活跃的深林与植物,大概还会有雷电……古怪的仪式,古怪的人,以及真正的怪物……
在马恩的脑海中,神社和三丁木公园所在的这座山,正渐渐变成他熟悉的景状。
如果不是“神前仪式”在即,不方便再做大动作,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服用一颗秘药,去看看结缘神噩梦里的情况。他一直不敢太过接近噩梦中的结缘神封印,只是远远观望,不仅是因为那边的“怪物”太多了,也担心自己太过接近封印,会引发巨大的变化,做出错误的事情,但他也同样从没有对那个封印放松警惕。
“可以了,我们可以进去了。”鹫峰红苑的声音传来,她现在反而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模样,脑门上都是肉眼可见的汗水。她只是站在那里做手势,常理来说,不会出这么多汗。
马恩从怀中取出手帕递过去,说:“没事吧?先擦擦汗吧。”
“谢谢。”鹫峰红苑应了一声,没有表情上的变化,但也接过了马恩的手帕,在额头轻轻按了几下,又说:“让您见笑了,我也是第一次,还不是那么熟悉。”
“很累人吗?”马恩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,问道:“为什么会这么累呢?”
“因为要全身心去做。”鹫峰红苑理所当然地说:“别看只是几个手势,实际上却是要调动全身,集中精力,在细节上有很多要求的,旁人看不出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马恩虽然这么说,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力。当人体真的调动全身肌肉去进行细微的协调运动时,他不觉得自己会错过。但鹫峰红苑在做那些手势的时候,她的下半身并没有那些迹象。
马恩觉得,她所说的“全身心”只是她的一种错觉。
“在进门之前做这些,有什么意义吗?”马恩又问。
“有的,这是在告诉神明,我们要进去了。”鹫峰红苑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,回答道:“因为在我们进行这些准备的时候,神明其实也在准备了。神前仪式可是所有参与者和神明共同进行的,而不是到了仪式的时候,才会被神明注意到——当然,为了达到这个同步的效果,我们才特地做了那么多准备,不是吗?一切都为了让仪式达到最好的效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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